魏令羽放下茶盏,依旧不动声色,微微低着头,看不出是在想什么。其实他是在等,等秦紫川一句话。
“斋藤君,实在抱歉,魏先生这两日染疾,嗓子说不出话来,怕是不能为斋藤君唱曲了。”秦紫川打掩护道。
斋藤五郎面露遗憾之色,倒也不勉强,顿了顿,像是酝酿了什么,道:“秦先生,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有一件事需秦先生出手相助……”
“斋藤君请讲,你我不必客气。”
“皇军有一批药物和军火要运往前线,但是铁路盘查最近太严,不知秦先生能否出手相助,打点打点?”斋藤掩映在镜片后的目光显得诡异莫测。魏令羽闻言,心里一惊。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消息了。他仍旧端坐,不言不语,看不出表情,但神经已经绷紧。
“不知皇军有多少货物?”秦紫川语气也一变,但很快恢复镇定,笑吟吟问道。
斋藤肃然道:“两车药品,两车军火,一共五节车厢。铁道口盘查的紧,若是秦先生肯相助,想必不是难事。”
秦紫川是生意人,人脉广泛,只要借着运送商品的名义和各个站口盘查的人打点一下关系,的确不是难事。但是,这是祸国殃民的大罪,他少不得要犹豫:“五节车厢,怕难以瞒天过海。秦某是做轻工业生意的,运货最多的时候不过两节车厢,这只怕有些难办。”
“秦先生,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便要讲义气。只要你肯相助,皇军的赏赐自然是免不了的。鄙人在司令耳边进言几句,秦先生想要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语气中俨然已经把握十足。
“好,既然我们是朋友,这事秦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斋藤一拍手:“秦先生果然痛快!”便叫来一旁跪坐的少年:“水原,给秦先生斟上上好的清酒!”
少年妩媚一笑,依次为他们斟酒,和服宽大的袖口中手腕纤细白皙。斟完酒,便默默退到一旁。
“好酒!”秦紫川啜饮一口,赞道。魏令羽没有碰,确切的说,他不胜酒力。这种时候,保持清醒无比重要。斋藤相问,秦紫川只当他平素不喜饮酒,又以疾病为由替他遮掩过去。
酒过半巡,两人面上皆有红色。斋藤问道:“依秦先生看,这趟货物走哪条线比较稳妥?”
“要稳妥,自是东线了。东线那边我有熟人打通关系!”秦紫川显然是有几分醉意了。
“哈哈,那就东线。这事劳秦先生费心了!事成之后,鄙人一定不会忘记秦先生的功劳!”斋藤笑意十足。
少年不断为他们斟酒,秦紫川悉数饮下,斋藤却是饮的不多,魏令羽一一看在眼里。只待明日一早,便将消息告知樊天虞。他暗暗思忖。
又饮了一阵,斋藤道:“秦先生醉了,早些卸下吧,鄙人就不叨扰了。”语罢,起身告辞。秦紫川起身,叫来吴管家将斋藤和那少年送出府。临行前,斋藤又道:“鄙人的事,就劳烦秦先生照应了。”
秦紫川邪魅的眼中醉意更浓,笑道:“好说好说……”
斋藤走后,秦紫川一把将魏令羽拥入怀中,眼中倾泻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令羽,不要离开我……”
魏令羽推开他,冷冷道:“你醉了。”
秦紫川笑意更盛,将他抱得更紧,将脸埋在他颈间,在那细瓷般的皮肤上流连,不顾他的挣扎,道:“我是醉了……不然,我怎么会如此爱你……”语罢,便一个公主抱将魏令羽抱起,向卧室走去。
刚一躺倒床上,因为醉得厉害,秦紫川便抱着魏令羽睡着了,什么也没有做。魏令羽推开他,起身,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晦暗月色,嘴角边一抹冷冷苦笑。
五岁时父母因欠赌债还不清被债主追逼而自杀,他被亲戚送到碎玉堂学戏,签了卖身契,生死有命,再无人问他死活。幼年遭逢巨变,便比同在碎玉堂学戏的同门懂事许多,刻苦用功,别人偷懒被师父责罚,他却深得师父赏识,终于练就一身风流戏骨。后来,儿时一起长大的同门都去攀富贵,结权势,不少人借机脱离了戏子这个卑贱行当,而他却铮铮傲骨不愿曲意逢迎,一直以戏为生。那些年来,他背熟了多少淫词艳赋,演过多少风花雪月,又看过几许人世冷暖,早已心灰意懒。直到看见樊天虞,看见他璨若星辰的眼中正直单纯的光芒,像是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希望。滚滚红尘间,就此结缘。如今深陷龙潭虎穴,岂是为了家国?他只求一生平淡无忧,家国从不是他操心的。为了成全他,假意爱上别人,故作冷淡地推开他,只以故人相称,心中又有多少难以言说的苦楚。只是他高傲的自尊逼迫他将一切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要说,只做该做的事。
这一夜,他始终未曾合眼。翌日,晨光洒进屋中,秦紫川醒后,看见他站在窗前,一袭黑色长衫勾勒出单薄身影,漆黑碎发在阳光下泛着些许暖色,如此惹人疼惜。他忍不住走上前,从身后拦腰抱住他,感受到他身体明显一僵,他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肤色如玉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宠溺道:“想什么呢?”
只听他淡淡道:“有些东西落在明月楼了,我想去取一下。”
秦紫川的侧脸贴着他面颊,耳鬓厮磨,笑道:“我送你。”
魏令羽拿开他放在自己腰际的手掌,转身看着他,一夜未睡,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神色却平静如水:“我想自己去。你的爱让我觉得很不自由。”
秦紫川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是啊,自从你和我回来,便一直留在身边,从来没有自己出去的机会。那你就自己去吧。”看见魏令羽不动声色的脸,他一字一顿补充道:“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魏令羽淡淡一笑,只是装出来的,却美得足以颠倒众生:“谢谢。”
留下秦紫川愣在原地,他自行出门去了。
明月楼二楼的包间里,樊天虞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面前的茶水从冒着热气到完全冷却,还是没有看见魏令羽的身影。他们约定好,每日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便是魏令羽来告诉他情报的时候。他每日在此处等两个时辰,而魏令羽要极力争取自由,且不被秦紫川怀疑。眼前的老式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却还是未曾看见他。他空等了五日,没有他的消息。此刻的他无比后悔答应魏令羽卧底的要求。
令羽,你究竟怎么样了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间隙,门被推开了。他立刻起身,看见一袭黑色长衫的魏令羽,苍白消瘦的面颊,清冽的容颜,单薄如纸的身躯。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可理智还是阻止他这么做,千万种思绪只是化为淡淡的一句:“令羽,你终于来了。”
两人在桌旁坐下,魏令羽在他灼热的目光压迫下不得不微微低着头,移开视线,将斋藤和秦紫川的运货计划告诉他,樊天虞听完后,道:“截获了日军的药物和军火,无异于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些物资正好用来补给前线军队。令羽,这个消息已经足够重要了,回来吧,别留在秦紫川身边了。”
魏令羽笑了一下,在樊天虞看来满是嘲讽:“该牺牲的,都牺牲了,此刻回头,有何意义?为了家国,区区魏某,又算得了什么呢?”
樊天虞一震,眼中血红,起身抓住魏令羽,言语都因愤怒而颤抖:“秦紫川那个禽兽他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么?回来吧,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咆哮在耳边响彻,听来却无比心安,又无比心痛。他血红的眼眸中映着他如水般清淡的神色:“我又不是大姑娘,樊少爷似乎过于激动了。什么都不肯放弃的人,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魏某为了家国,只是放弃了不足为道的清白罢了。”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渐渐加重,他淡淡添上一句:“哦,错了,戏子本身就没什么清白可言。”
下一秒,他跌落进温暖有力的拥抱中。他紧紧靠着他的胸膛,惊骇于他的力道,简直就像是要把他揉碎进自己的骨血一般。他半点也挣扎不得。整个世界仿佛就是他的怀抱一般。他静静地靠在他怀中,享受这安静的时光,感受他异常有力的心跳,却听他说道:“可是,我喜欢你,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好后悔让你去秦家做卧底!我早该料到,秦紫川对你……留在我身边吧,我发誓,决不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我樊天虞爱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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