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里,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水米未进,脸色苍白难看到极点。发烧好了,樊父樊母便接他回家。怎么办的出院手续,怎么坐上车,怎么回的家,一切都像梦一样。他浑浑噩噩,如漂浮在混沌虚空里,睁眼闭眼全是魏令羽的身影。每天樊母叫他吃饭,便坐在餐桌前扒两口,味同嚼蜡,草草吃了就回房躺在床上,不过两个星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已。
樊父樊母看了心疼,只能多往他碗里加点菜,劝他多吃点,却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如同生活在不同的次元里。
转眼就是过年了。每年过年,樊天虞都要和父母去奶奶家同堂兄弟们在一处玩,一大家子,儿孙满堂,好不热闹。今年,他却半点也想不起来过年这回事。樊母道:“天虞,去奶奶家和你哥哥弟弟在一起玩玩吧,每天这副样子对身体不好。妈妈看了都心疼。”
樊天虞却有气无力道:“妈,你和爸去吧,我不想去。”便继续躺倒在床,半梦半醒。当真浮生若梦。
为了迁就他,樊父樊母便只好在家过年,里里外外忙活起来。门上贴了楹联,窗上挂了倒福,大门口还挂了两盏红灯笼,炸丸子、煮年糕的香气盈满了屋子,可是樊天虞的世界却冷冷清清,依旧过着梦一般的日子。
樊父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推开房门,呵斥道:“看看你这幅样子,还像个人么?那个魏令羽走了你就不能活了?那我和你妈呢?我们每天为你着想,你想没想过我们?我们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是哪天我和你妈气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语罢,便欲转身离去,临了,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你这一辈子都要在床上过了,你就这么着吧。”
樊天虞躺在昏暗的屋中,樊父的话,句句如针,扎在心底。
这一晚,大年三十,窗外不时响起巨大的焰火爆炸声,漆黑的屋里被五彩的光芒照得时明时暗。樊天虞蓦地起身,穿好衣服,在盛世烟火中,脸上有了活着的光彩。
他穿戴整齐地推开房门,对着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道:“爸,买烟花了么?”
樊父樊母相视一笑,道:“买了买了,想着你每年都要放烟花的。”
抱着一捆巨大的烟花,樊天虞爬上了天顶,漆黑的夜空已经被各家的焰火装点得富丽堂皇,华丽而妖冶。光影在他身上明明灭灭,他点燃了一支十六响的烟花,信子烧完时,冒起了袅袅的烟。几秒后,一声巨响震颤了天地,硕大的红色烟花绽开在夜空中,停留了一瞬,像是要像世人展尽芳华,然后如流星无声陨落。一支一支,他不急不慢地看着它们绽放,陨落,心里悲悲喜喜。
第十二支烟花放完了。他回头,看了看地上,只剩最后一支了。刚要弯腰捡起,一只苍白如玉的手便将烟花递到他手中,指尖相触,冰冷从指尖蔓延到心里。四目相对,他失神的瞳仁中倒映了一池月光。
他仍旧是初见时的模样,身上穿着他给他的那身黑色卫衣,单薄消瘦,碎发在风中乱舞着,唯独不同的,是他的神色。不再是那副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模样,而是被人世间的悲欢喜乐辛酸苦楚淹没。戏子的脸上,有了并非画出的悲伤。
“啪”地一声,他失手掉落了那支未来得及燃尽的焰火。
“令羽,真的是你么?”他试探性地问了问。这些日子下来,他从失望、颓废到彻底绝望,尝遍了情爱的折磨,却从未想过他能再次出现。看着对方毫无回应,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我还是在梦里。”
冰冷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虽然冷到极致,那触感却是真真切切的,他感受到了来自他掌心的压力。他愣愣地看着他,听他道:“天虞,是我。你现在看见的,都是真的。只是,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话音未落,却早已被樊天虞拥入怀中。这个冰冷的,虚幻的,单薄得不似人形的,才是他的令羽啊!眼泪从魏令羽眼中流出,他紧紧回抱住樊天虞,享受这最后的温暖。
倾城夜,盛世烟花碎人间。
“天虞,我该转世了,忘了我吧。”他将冰冷手掌抵上他额头,试图用术法抹去他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却在抵达目的地的前一秒被温热的掌心握住,只听樊天虞道:“令羽,去转世吧,下辈子,我们还是要在一起。但是,这辈子,我要你活在我的记忆中,伴我白头。”语罢,他以唇封缄。这一吻,比任何一次都短暂,却比任何一次,都刻骨铭心。
“我们把这支焰火放完吧。”魏令羽道。
“好。”樊天虞笑着捡起掉落的最后一支烟火,点燃了火信。
他握着他冰冷的手,站在他身后,看五彩的烟火渐次绽放凋落。绽放的时候,喧嚣铺天盖地。凋零时分,天地间寂静得呼吸可闻。
最后一朵烟花凋落,世界刹那静默,他无声地看着那烟火从高空缓缓坠落,像看一个很慢很慢的镜头,手一松,那支燃尽的烟火便从二十层的高度坠下,仿佛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他已经走了,在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最后一朵烟花绽放的时候,在那喧嚣席卷天地的罅隙。他走得无声无息。
但是,这辈子,他都会留在他心里。
生活又回到了□□。他仍旧常吃六号餐厅的砂锅方便面,却在辣的呛到的时候,再没有人故作不情愿地把温热的粥推到他面前;他经常会和舍友或者社团里的朋友去北城锅庄吃火锅,却再也不会不要命地点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肉;他经常会去小东门,去听那些他已经了如指掌的戏文,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翩若惊鸿的身影;他也会感冒发烧,却再也没喝过魏令羽不知从哪里买到的蟹黄玉米粥。
无论走到哪里,樊天虞都会随身带着一样东西—他从后山墓地里挖出的魏令羽的骨灰盒,小小的,青瓷的瓶子,小心翼翼,仿佛他就在身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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