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他心如乱麻。
奚微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杜淮霖,有点儿措手不及。
距离上次住院至今已经过了有十来天。杜淮霖没联系过他,他也一直没敢给他打电话。他编辑了很久,删删添添,发了条措辞谨慎的道谢短信过去,杜淮霖也没回复。
奚微表面镇定,心里却有点儿着慌。他想是不是杜淮霖来找自己那天,奚莉莉做了什么,让他对自己有了什么成见?
可这种事问也不能问。如果不是,那就等于尴尬的自揭其短。就算是,他也无计可施,因为他所知道的那些,它们都是事实。
他只能任这些想法忐忑不安地打转,直到再次见到杜淮霖,转为惊喜。
惊喜过后,又有些惊慌——他的家又小又乱,杜淮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来了,他想收拾收拾都来不及。
手忙脚乱把杜淮霖让进屋,奚微跑进自己的小卧室,把床上一个垫子拿出来垫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地说:”杜叔您坐。”
奚莉莉经常躺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布艺沙发藏污纳垢,上面一层油腻腻的黑渍。他的坐垫儿是新洗的,很干净。
“别忙了,歇会儿。”杜淮霖没坐,而是环顾周围。
客厅没窗户,有窗户那面被一分为二隔出的小卧室占据了。焦黄的墙壁和奚莉莉的脸一样久经风霜,电视后面居然难能可贵贴了墙纸,只是年深日久开了胶,掉下来一半。
“您来得可真够巧的,正好今天没课休息。”奚微有点儿窘迫地站在墙角遮掩——那儿有奚莉莉早上刚吐过的痕迹。
杜淮霖装没看见,应了一声:“是啊,挺巧。你妈妈不在?”
“她……出去了。”奚微说。
奚莉莉的义眼刚一装好,就又开始醉生梦死。她受不了奚微给她雇的护工,护工也一样受不了她,相看两厌,辞职走人了。
杜淮霖点了点头。哪儿是巧合,他早事先打探好,今天有场初中英语竞赛,奚微他们学校要做考场,全校放假一天。他也没告诉奚微,他在楼下等了很久,直到看见奚莉莉打扮得花枝招展出了单元门,他才上来。
“你们这一年……就住在这种地方?”这答案显而易见。与其说是诘问,不如说是自语。
奚微表情还挺满足:“这间比原来租那间强多了,起码我还能有个房间呢。”
原来租那间只有一个卧室,奚莉莉住。他只能在客厅支张钢丝床,耳边听着门缝里传出来的淫声浪语,窝在茶几前心无旁骛地做功课。
“我能去你的卧室看看吗?”杜淮霖轻声问。
奚微犹豫了一下,把卧室门推开。以杜淮霖的身材,空间小得都转不过个儿来。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张旧书桌,连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奚微只能坐在床上看书学习。
书桌上摊着本习题册,旁边儿有一碗泡面,里面还剩半根儿火腿肠。
“你就吃这些?”杜淮霖皱起眉头。
奚微满不在意地说:“挺好的啊,没时间做饭,热水一泡就能吃,什么口味都有。”
杜淮霖好久都没说话。他觉得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
“我前前后后给过你二十万,都做了什么?”
他心里有点儿生气,他气奚微明明为钱都能去卖身,却不肯善待自己。
他调查过,知道奚莉莉好赌,奚微是为了给她还赌债,迫不得已才去卖。可之后那十万,除了给奚莉莉治伤装义眼,应该还够,为什么还这么紧紧巴巴的?
奚微坐在床上低着头抠指甲,半晌才说:“……得存着,上大学要用钱。”他想继续念书,奚莉莉是指望不上的,她不出什么幺蛾子让他倒搭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他打小穷怕了。每一分每一毛,对他都很珍贵。
“我知道我不值那么多,杜叔你是在帮我。”奚微沉默了片刻,说:“人选不了自己的出身。我这种人,注定只能靠自己。”
杜淮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上完床后还要强挣着去熬夜拼命,这种执着和倔强是从哪里生发的。
奚微明明可以做温室里的花朵,无忧无虑享受青春,却吹落荒野,顽强地长成一株杂草。
他情不自禁走到床边,搂过奚微,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
奚微听着杜淮霖有力的心跳,感受隔着衬衫传来的厚实的温度,鼻端是被热度发酵的醇厚香气。他面红心热,情不自禁将脸贴紧了,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腰。
杜淮霖抚弄着他的头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能再让奚微过这样的日子,多一天也不行。
他把奚微的头抬起来,对他说:“奚微,有件事。”
奚微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望着他。
“我帮你解决你妈妈的问题。我给她找合适的住处,找保姆照顾她,给她优渥的生活,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你要念书,要考大学,甚至要出国留学,所有的钱,学费生活费,我都帮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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