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忐忑情绪瞬时而逝,还没来得及问及本人便被季夜凉拉住手,“时初,要进去了。”那人见她有些迟疑,便将手中的物事递过来,“怎么,”季夜凉唇边染上淡淡的笑意,轻声问道,“需要我帮你戴么?”
时初未曾应声,轻轻拿过耳机戴上。
她下意识将发丝别在耳后,隐约间,那小巧的耳廓处还留有一抹羞红之意。
不止一回造访过位于Cotswolds莎翁故居,相较于那边的乡村田园景色,这属于Titian的偌大欧式花园并不出奇。可如若思及这是在威尼斯,这道景色在水城之地倒显得格外特别了。
穿过花园,那与普通的古典式建筑别无二致的内室并未引得几人驻足,真正有价值的是画室中展出的现实主义油画。
耳机中传来的女声一板一眼地解说着,配合着背景传来的悠扬音乐,不过多时便将她们带向了那个时代。
Titian,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富盛名的“威尼斯画派”代表人物,他并不在当地出生,却在这里几乎度过了大半生。见证过威尼斯鼎盛的时代,亦亲身体验过死亡侵袭整个水城的衰败过程,他始终追随着当时纸醉奢靡的风气,一如画风般强调感官享受和世俗□□。
但也因为他大胆独特的作风,使其从巅峰时期的万人追捧,连教堂和王室都争相邀请他作画,到最后得罪教会亵渎神明,因瘟疫而惨死,可谓是极富戏剧性的一生。
“The Feast at Cana……”时初走到一幅油画面前,突然有些出神,耳机里传入详细解说,“这幅画是Titian的朋友Veronese所作,他惯于用辛辣讽刺的手法去描绘传统的宗教事件,画中,Veronese让威尼斯叛逆的画家摇身一变成为取悦上帝的乐者,这引起了天主教会的强烈不满……”
时初皱眉专注地听着,不知何故腰间却被一阵凉意覆上,她惊得差点叫出声,却见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嘘——”季夜凉抬起手指放在自己柔软的唇上,触感柔软又微凉。
一瞬间,时初心跳得很快,耳机里的解说却丝毫没有停止。“右边长着胡子,穿着红色衣服弹奏中提琴的就是Titian,左边的白袍男子就是Veronese他自己……”
季夜凉瞧着她眼神闪烁的不安模样,忽而失笑出声。
“不如,你听我的解说吧” 那微凉的手滑过时初耳际,将取下的耳机搭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凑近几分,竟真的讲起随后的事情。
“1573年,Veronese受托以‘最后的晚餐’为题画一幅祭坛画,那副画里充满了丑角、醉汉和其他市侩世俗之人,被梵蒂冈教会认为是亵渎神明……”
那刻意放轻的气音像羽毛一样挠过她的耳际,酥麻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在这样正经的场合,时初竟又想起昨晚楼梯上的拥吻,想起那满含着怜意的眼神逡巡而上,季夜凉微微阖着眼眸便吻了上来……
多少次幻想过的场景,但每每被那温软的舌尖划过,却只觉那股凉薄又迷醉的气息太过刺激,“……因此这场瘟疫被认为是对Titian以及他众多朋友对神不敬的报复。”说着说着,季夜凉突然停下了,那精致的面容染上淡淡笑意。
漆黑眼眸在她微红的脸颊上逡巡着,“时初。你有在听我说话么?”她这才如梦初醒扬起头,瞳孔因惊吓变得更深了些,“对……对不起,我……”时初感觉耳根有些发烫,莫名的羞耻感被对方赤、裸地解剖开,‘我一直都没有在听……我始终念着昨晚的事……’她总不能就这样说出口。
纠缠之时,季夜凉却并未再追问。
她就那样看着时初,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上来,她牵着时初的手,突然一本正经轻声说道,“我们私奔吧。”
时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半牵半引向外走去,“可……她们还没……”时初有些着急,季夜凉并未减缓脚步,仅是淡淡地看着她。
“你管她们做什么呢,我又不跟她们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如初见
……
海鸥清脆的叫声滑过头顶,不知走过第几桩石桥。
季夜凉瞧着沿街路旁的小店与河流,轻柔地扣紧身边人的手掌,却始终未曾开口。
意大利不同于国内,同性像这样牵手无论如何都会被误会。但更加不同的是,即使你有那种倾向,亦或者你穿着离谱,都根本不会有人顾得上看你。
这根本就是件再坦白不过、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时初却过不去心里的坎,若是说前些天,都在光线比较黑的时候被她搂入怀中,现在的氛围却完全不一样。
还记得工程学院Undergraduate Office①里有位异装癖的工作人员,每日穿着黑丝与红色高跟鞋,画得浓妆艳抹来上班,明明他自己,甚至所有人都觉得这没什么,时初每次被迫要跟他说话时,声音都轻地恨不得吞入腹内。
说到底,她始终害怕被人误会,也害怕面对这些出格的事。分明知道在这里根本不会有旁人眼神异样地看她们,可那扎入心底的怯懦却抛之不去。
想到这些令人焦虑的事,脚步就由不得地慢了下来,“……”时初轻轻抿着唇,垂眸望去,那秀窄修长的手指映入眼眸,拒绝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如果装作不经意般从季夜凉手中抽去,或许便会显得自然得多吧,时初这么想着。
……
“嗯?”那清瘦的身子突然停住脚步,回眸看她,“你想做什么。”季夜凉低眸看着手心刚抽走半寸的指尖,却不肯将她放开,“人很多。”季夜凉静静地看着她,微弯的眉眼显得有些柔和,她伸手勾住时初耳际被风吹拂的散发,轻声道,“你会走丢的。”
目光太过直白,如刺眼的眼光般从指缝间穿过,恍然让那年夏日的狼狈又浮现在眼前。说起来,那似乎是时初第一次遇到季夜凉。
那是她刚刚抵达Glasgow的第二天,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熟悉,便被通知参加新生的引导会。到后来时初才知道,公车、地铁都有几班可以抵达学校,若是走路也就不过20分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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