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浔伸手,指甲搭上被磨地发亮的铜锁,那金属的冰冷,夹带着冬末季节的寒气,迅速地从指尖穿透脉搏,刺入心脏。
她想起了母后死的那天。她亲眼看着母后死去。
宛若一朵开到极致,灿烂到极点的花卉,在最为鲜艳,最为美丽的一刹那,全部凋残。
她的母后,到死,被盖棺定论之时,嘴角还残留着对她父皇的眷恋、深爱。她是笑着死去的。
以前她不懂,为什么两人这么相爱,结果却是这般遗憾。她以为是因为皇帝不够爱她的娘亲,以为是大臣的逼迫,可是当她复仇之后,却不知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父皇爱她的母后,一爱就是一生一世,而可笑的是,天子的爱,却是毁灭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么楚照呢?
当楚浔把自己锁在过去的,在隐忍地承受自己父亲的漠视时,是那个蛮不讲理的小郡主楚熙这样莽莽撞撞地占领了她的世界,把她强行从黑色的噩梦中拉回来。
虽然手段恶劣到楚浔恨不得立即处死这个以下犯上还不知悔改的家伙。
楚照的心结她知道。她不是瞎子,她看得见,她不是聋子,她听得到,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反而她是清清楚楚的。
连自己的心,她也能够理得很清楚。
只是楚照太傻了。她的动心是真真切切的,楚浔体会得到。
如果她们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她没有亲眼见证了深爱娘亲一生的父亲将母后赐死,如果她不是长公主,不是太子的依靠,就算是一个农妇,她也愿意和楚照在一起。
她承认,她是喜欢楚熙。她也得承认,她要顾虑的太多,太多。
明明是想要给楚熙回应,她努力地想要让楚熙满意,可是……她不可以。
皇帝在看,百姓在看,天下都在看。大陈的祖宗们打下来,一直坚守的江山,她不允许在楚渝手上毁灭。
她的隐忍,父皇不懂,林湘不懂,秦淮不懂,连楚照,也不懂。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有不臣之心,贪恋权势,结党营私,残忍心硬。
她的残忍,如果是对楚照而言,那她还真是可怜。
咄咄逼人的楚照,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然后还想着随时抽身。
她可以对她哭诉她的不公和铁石心肠,她可以对她百般为难,却怨她看不见她的真心,她还可以……像方才那样随意欺她,轻薄她,最后还可以闷闷不乐地等她许给她不嫁别人的承诺。
然而楚浔不可以。这个长久的帝国已经如同父皇一样,衰老,腐朽。它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浪了。楚浔如果露出一点破绽,年幼的太子,老迈的帝王,谁能够承担?
就算楚照对大陈没有威胁,那其他宗亲呢?魏王楚慎真的半点心思都没有?楚浔绝对不信。年轻的魏王世子楚燕呢?还有那些皇亲国戚,面对这样的局面,是谁都可能对她动手。
楚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终究是,守不了多久的。楚照已经让她别无退路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似乎看见自己走上了当年先皇后的老路,飞蛾扑火般地押上了一场注定要两败俱伤的赌局。
输的结局,昭然若揭。
可她真的别无办法了。可笑的是,楚家人不但是心狠绝情,一旦动情,还是专情不改,死活都要喜欢。
然而,楚家人还有一个劫数,犹如是诅咒般的,世代相传——爱则死。
一直都是如此,谁也逃脱不了的厄运。如先帝与太后,如皇帝与皇后,如她与楚照。
无可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与虎谋皮,楚子锦无心之失
冬季末的夜,在清冷荒凉的长泽殿外,楚浔轻声叹息。
情之一字,可比杀人利刃,可比救人良方。对于楚浔来说,楚照才真的算得上一味毒药,让她慢性中毒,还不知不觉,等到发现,一切都追后悔莫及。
她摩挲着光滑的门环,指尖微凉,心里也寒冷着。
和皇帝谈过之后,楚浔的心情显然压抑了很多。不管是皇帝想用亲情来感化她的冥顽不灵,还是她心里梗塞的那个结,她都无法说放下就放下。
她不需要皇帝那补偿的父爱,她也不是要锱铢必较,可是她得为了楚照讨一个说法。
还有外使来朝这件事,归根结底,她就算是呆在长公主府,心里忧心的还是国事。
最重要的是,楚照那儿已经无法回避,她得想办法,平衡楚照和皇帝的冲突。
皇帝的指婚是一定的,即使是而今放任她自由,她也无法拖延太久。届时皇帝若是强制指婚与她,父命难为,君命更难为,她又该怎么办?楚照可不会甘心放她嫁作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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