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垂下眸,看着身侧已显黯淡的白玉栏杆上描画得栩栩如生的美人飞天,意义不明地轻轻一笑。
这个曾经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华丽府邸,已经逐渐失去了昔日的辉煌;而数十年前那个威震江湖的姓氏,也终有一日会被那些狂热的拥护者和坚定的支持者所遗忘,带着这栋老宅和它的主人,日复一日地走向衰亡。
就算真有试图穿越层层迷雾找到这栋古宅,竭尽全力进入其中的人,也不过是为了……
“——阿倾你看!”
身旁传来男人似乎永远热情洋溢的声音,慕容倾回过神来,目光顺着对方手指指向的地方延伸过去。层层付层层九曲十八弯的亭台楼阁之外,一群模糊得看不清面目只能凭借衣饰勉强分辨身份的下人,在遥远的空地中忙碌的来来去去。
是了,在萧纵的坚持下,他现下终于在慕容倾的搀扶下迈出了那个困了自己多日的小院子,首次沐浴到了庭院外粲然到令人炫目的阳光。
“……看什么?”慕容倾有些困惑地收回目光,萧纵发现自己因为兴奋过度又做了些蠢事,连忙尴尬地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脑后,拙劣地试图补救,“今天的天气晴朗得不像是真的!”
他这个理由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体谅到他局促在房中多日终于得以释放压抑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慕容倾却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神采却是暗了暗,只低声道:“想必和萧兄期待中的一模一样吧。”
“当然!”萧纵大大方方地勾起嘴角,毫不掩饰此刻的意气飞扬,如果四下无人,还恨不得立即高唱一曲以歌咏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灿烂笑意,看上去一扫前几日的沉痛颓然,顾盼间潇洒得无比引人注目,就连慕容倾也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看似无意扫过对方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神往。
那是潮气弥漫阴冷入骨的老宅中缺失已久的、真正能够让人感到温暖的阳光。
如果让光阴就此驻足……
慕容倾心下一惊,抿着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不甘不愿地拒绝些什么。萧纵发现他突然停了脚步,好奇地探过头来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阿倾!”
慕容倾轻颤一下,终于从迷雾重重的幻境中挣脱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在夏日正午几乎能够把水分烤干的太阳下汗湿重衣。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此刻正满脸焦急地看着他的萧纵,微微侧身让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搭到自己肩上的手顺势滑下,语气不知不觉竟恢复了初见时的疏离:“在下并无大碍,只是暑气过重被熏得有些头晕,不劳萧兄担心了。说起来,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萧兄的伤势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是,不知有否考虑过何时启程?”
萧纵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慕容倾一向冷淡了些,但代表身后的世家时应有的礼数从来一样不缺,在安置萧纵时也一向将各类繁杂事项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见半点疏漏,虽然偶尔态度有些冷淡,行事间却是一派细心体恤,这才让萧纵常有几分即将陷落在他隐秘的温柔中的错觉,几乎想放下一切手揽美人度此一生。
然而今天这话却是明摆着的逐客,在萧纵尚有伤在身并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提出来,更是突兀无礼又令人心寒。
萧纵愣了愣,吞下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关心,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想了想又生硬地别过脸去,冷冰冰地开口:“看来慕容早就嫌弃我留在这里蹭吃蹭住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继续不识趣,改日自当收拾包袱辞行离去。”
两人仿佛突然从阳光普照的白玉石桥坠入令人尴尬的沉默深渊,甚至连前进的步子都停了下来,不言不语地站在栏杆旁各自出神,似乎真的被卷入了静止的时间漩涡中,只能身不由己地杵在原地等待对方率先伸出手来,才能从这阵突然袭来的静默中得以脱身。
然而没过多久,刚刚还在闹脾气的某人便突兀地转回头来,差点撞上放空了表情正望着湖心涟漪发呆的慕容倾的脸。萧纵别别扭扭地开口,似乎连说话的声线也僵硬了起来,却还是尽力地放软了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不甘不愿的讨好意味:“阿倾身子不舒服,可不宜久站,恰巧我也走得有些乏了,一同去湖心的凉亭处坐下来消消暑如何?”
他明明刚刚踏出院子还没走几步,看到一切都觉得新鲜跃跃欲试地想要摸摸,心情好得像是夏中的正阳,怎么可能现在就感到疲倦。慕容倾心知他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一时倒也再狠不下心来无动于衷地冷着脸,只得扶起他继续走,一步步慢慢蹭到了湖中央的小亭子里。
当季水果和解暑凉糕已经备好在桌上,盛在看起来纤尘不染的晶白瓷碟中显得煞是诱人。四角飞檐的亭盖恰到好处地遮蔽出一片阴凉,萧纵舒舒服服地半靠在栏杆上,探出头看着碧绿湖水在阳光下浮动的潋滟波光,方才因为冷遇而遭到打击的心情也不由慢变好了起来。
能够用有限的食材做出花样繁多的点心和菜式,这府中厨子的技术和其中所费的心思也的确算是令人钦佩了。
“萧兄?”
尚留存阳光余热的衣料试探般靠近,温和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萧纵回过头,青年纯白如水的衣裾柔顺地垂坠而下,在正午的日色下显出些许透明的质感。
慕容倾双手平放在膝头,安静地端坐在他身边,目光明净而温柔,带着几分还未出口的歉意,整个人看起来悦目又可亲。
萧纵却倏地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心魂,仿佛从日光大炽的三伏天跌入了终年冰封的阴冷地窖,丝丝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地伸出手,攥紧了青年覆盖在轻薄布料下的修长手腕。
冷眼相对时也有细致的关心,灿然微笑时更是难得的温柔;拈起棋子的仪态简直让人迷醉,沉默离去时的背影萧索得想让人狠狠拥抱;一本正经地重申必须严守的的规矩,实际上比谁都要心软……这样一个人,最后会无声地消失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如同星辰陨落后黯然消散的万千碎片,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被所有人遗忘。
“……在下并无此意,方才一时不适多有失态,还请萧兄见谅,其实……萧兄?”
也许是心头歉意未消,慕容倾难得耐心地任他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腕没有甩开,只一脸诚恳地道了不是,又语气温和地劝他安心养伤,表明自己并无逐客之意。用心良苦地解释完一番后,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几句。就算慕容倾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啊!”
被对方莫名其妙的惊叫吓了一跳,慕容倾还没反应过来,萧纵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拉起他的手又开始继续絮絮叨叨的语言轰炸:“我刚刚真的超——级伤心还以为阿倾不再喜欢我了呢!所以有一小会儿没听进去阿倾这么好一定不会在意吧?你要道歉吗没有必要啦我又没有生气,但是如果阿倾还是坚定地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做些什么小小地安慰我一下就好啦?”
他眨了眨眼睛,满脸期待地望向慕容倾,明明是个勉强算得上俊朗的成熟男人,这时候的神韵却十足像只摇着尾巴讨要骨头的大黄狗。
慕容倾忍俊不禁:明明抱怨着“超级伤心”来为自己的走神开脱,一边却别别扭扭地说“没有必要道歉”,最后还蹬鼻子上脸地要求更多安慰,还真是典型萧纵风格的处事手段。
还有,什么叫“不再喜欢我了”?以前明明也没有过……吧?
“……阿倾不理我。”萧纵委委屈屈地勾起他垂落在身前的一缕头发卷在指间绕来绕去,慕容倾眉眼弯弯小声说了句“阿萧别闹”一边眼明手快地将自己差点被玩坏的头发抢救出来,语气温和得竟然带上了几不可察的淡淡纵容。
诶?
仿佛被高明的手法戳中了某个穴道,萧纵的动作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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