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辞双目失明,听觉自是比常人出众,怎会听不到外头的声音,然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外面,而是脸颊两侧的大掌上。慕容衡的手掌直直地贴在他的脸上,捂住他的耳朵,掌心的温热熨帖着他的皮肤,他感到自己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待外头的声音消失之后,慕容衡收回双手,命侍卫继续前行,坐在沈辞的身旁,半晌后他轻声说:“那是背叛本王的一个侍卫,他想杀本王。”
沈辞闻言轻轻点头,表示他知道,随即撇过头去,避免自己再次尴尬。
又是半个时辰的车程,两人终于到达了青州,百花赏正巧开始没多久,慕容衡带着沈辞穿梭于人群当中,知道沈辞看不见,便仔细地为他介绍各式各样的花朵,不可谓不体贴。
待两人逛了一圈后,沈辞也走得有些累了,慕容衡索性带着他来到一家有名的酒楼中,点了许多好菜。
“客观要尝尝么?本酒楼十分有名的桃花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呢。”小二站在两人面前,见两人面容平凡,那身着青衣的男子,更是双目失明,但是这周身的气度,可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学不来的,他混迹酒楼多年,自然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他可以肯定,面前这两人定有来头,尤其那高大的男子,非富即贵。
“是么?那便要两坛。”慕容衡听言有了兴趣,让小二上酒,吃了些热菜后,他将酒坛拍开,淳淳酒香顿时直入鼻间,令人陶醉。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慕容衡忍不住赞道:“好酒!”虽入口绵软,却后劲十足。
沈辞听到他的称赞,也跟着端起酒碗,他从未喝过酒,也不知自己的酒量究竟如何,一碗桃花酒下肚,他觉着酒液甚是好喝,忍不住再要了一碗。
“沈公子,本王敬你。”端起自己的酒碗和对面人碰了碰,慕容衡仰头大口将酒液喝下,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这般畅快地喝酒,没有这般肆意地活,若是大仇已报,他会更加高兴。
听到慕容衡的声音,沈辞也不拒绝,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还很清醒,因此继续端起酒碗往口中饮去,又一碗下肚,他发觉自己开始有些飘飘然,连走路的步子也不稳当起来。
见他似乎醉了,慕容衡当即问小二要了两间屋子,准备歇息一晚再走,他扶着沈辞往屋中走去,身旁人大半的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他闻到沈辞身上浓重的酒味,只怪自己不问清他的酒量便给他倒酒。
到了屋中,他将人放在床上,哪知沈辞的身体刚刚沾到床铺,便侧着身子,将方才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慕容衡连忙让门外的侍卫去叫大夫过来。
大夫来了之后,开了两副醒酒药便离开了,慕容衡见沈辞难受得厉害,额上更是出了汗水,便掏出自己怀中的锦帕,覆在床上人的额头上。
“唔……”沈辞闭着眼睛,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天旋地转一般,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接着他感到有人扶着自己的身子,给他灌了什么东西,但是他还是难受。
给沈辞喝了醒酒药后,慕容衡见他渐渐安静下来,以为他睡着,便帮他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想要去另一间房,哪知人方站起,便感到有什么东西攥住了自己的手腕,慕容衡回头看去,只见床上的沈辞拉住他的手,力气奇大不让他走,他想要掰开他的手却不得,只好继续在床边坐下,任由沈辞拉着他不放。
沈辞躺在床上,身体的难受还是没有退下去,他左右摇着头,不时咬住下唇忍住从体内散发出来的不适之感,忽然,他的脑中出现了沈府着火时的场景,熊熊的烈火将爹娘的骨灰吞没,他被风南抓着,伸出手想进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吞没了他的家。
坐在床边的慕容衡心思复杂,他心想着回去下一步该如何走,突然,他看到床上人的眼角似乎湿了,接着便有泪珠从里面流出来,不一会儿竟是泪流满面,他瞪大眼睛,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莫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慕容衡看着床上的沈辞,眼泪越流越汹,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用指腹将他面上的泪水抹去,又握紧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一盏茶后,沈辞才算真正安静下来,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慕容衡起身,转头看了他一眼,往隔壁走去。
翌日,沈辞从睡梦中醒来,两人准备离开青州回京城,见沈辞一副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慕容衡也闭上口,只字不提。
此时此刻,崇德帝在御花园中散步,文林跟在他的身后,他走到一处亭子里,脑中满是这些日民间的传言,心片刻不能安静。
“文林,你说太子真的想要篡位么?”片刻,崇德帝侧头看向文林,低声问。
文林嚯的跪在地上,“皇上,奴才不敢妄言呐。”这种关系到项上人头的大事,他可不敢乱说,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便是掉脑袋的事情。
见他这番样子,崇德帝也不强求,而是在亭中石椅上坐下,望着远处大好的风景,心思百转千回。
且说慕容衡和沈辞回京,两人先是到了沈府外头,慕容衡亲自送沈辞进去,卸了两人的易容之后,才往自己的王府而去。
风南见自家公子唇角轻勾,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心中的难过更甚,他走近沈辞,须臾后忍不住道:“公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离恒王爷太近,不会有好结果的。”
沈辞闻言笑容隐没,沉默了会儿后才回答:“既然已经淌了这浑水,断没有中途抽身而出的理由,也不会想着一尘不染地出来。”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但是只要能报仇,他不在乎。语毕他转身回屋,徒留风南站在原处,满脸的心疼。
到了屋中,沈辞坐在床边,手不自觉摸到床边的一个机关处,指尖用力一按,一个暗格弹了出来,沈辞摸出一块细致的玉佩,在手心里摩挲着。这块玉佩是爹娘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他不舍得佩戴在身上,也怕引来祸事,因此一直珍藏起来,从不轻易取出。
摸了一会儿,沈辞将玉佩放在胸口,按在心的位置,他低下头,极轻的话语从口中溢出,几不可闻,“爹,娘,孩儿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风南说得对,离恒王爷这般危险的人物太近,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勇敢往前走,为了报仇,他在所不惜!
而此时此刻的慕容衡,已经回到王府之中,他想到昨日沈辞的反常,像他这般温润淡定之人,竟也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他忽然对他的前尘往事产生了兴趣。
想到这,慕容衡叫来门外的侍卫,命他去查沈辞身上的事情,尤其以往年大事为主,沈辞这般恨崇德帝,不可能毫无缘由,两人之间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过往。
翌日,侍卫从外归来,带来的消息令他大吃一惊,随着侍卫的退下,慕容衡才回过神来,震惊于沈辞身上这段血海深仇。
难怪他要报仇,也难怪他从不向外人公布自己的真名,低调得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慕容衡震惊于他的过往,更震惊崇德帝竟会如此狠心,将一个忠臣如此杀死,摧毁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
看来,他的确找对人了!
第十二章.悲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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