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爬起身来,顾不得掸一掸身上尘土,也不说话,也不看三人一眼,一溜烟下了楼,逃也似的去了。
紧接着,耳听前院“啪啦”一声脆响,一只茶壶连带满壶沸水从楼上飞下来,正碎在院子当中,碎瓷片茶叶沫汤汤水水狼藉一地。
祖孙二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楼上也跟着闹腾起来了,摔杯子砸碗,噼里啪啦,响声一阵大过一阵,跟点了鞭炮铺子似得。
韩彬韩小爷少年侠气,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什么人,在楼上吵吵闹闹,待小爷我上去教训教训他!”话还没说完,拔步就往上跑。
茶倌儿一看大事不妙,慌忙拽住他,“小哥,小哥您先消消气,这事出有因,咱先回房,待小的从头来说。”
韩彬还有些不服,抬头瞥见韩老爷子正瞪着他,这才按耐住性子,低下头跟着爷爷,由茶倌儿领着,上了三楼。祖孙俩转过回廊,被引进了一间客房,这时那响声越发真切了,竟是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
茶倌儿沏了热茶,示意两人在圆桌旁坐下。
到这时,隔壁还没折腾够,掀桌子摔凳子,兵兵乓乓没完没了的,差不多就要上房子揭瓦了。间或还听得一个小厮低声劝着什么,杂音大话音小,倒听不清。
这会儿一向老成持重的韩老爷子也沉不住气了,“店家,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茶倌儿叹口气,这才娓娓道来:
“话说这隔壁住的,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带一个仆人。这位本是汝阳人氏,姓杜。杜公子一表人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老早就考中了进士。杜家老爷呢,觉得儿子长成,好歹要见些世面,就撺掇杜公子外出游学,嗨,什么游学,不过就是游山玩水罢了。半年前杜公子带着仆人离了家,主仆俩一路南下,两个月前来到此地,见这里好山好水,就住下来了。次日天色尚早,公子租了条船,就带着仆人去那湖上吟诗作对去。这两个初来乍到,只看天色好,哪里知道这湖上不太平啊。杜公子玩的兴起,这船就越划越远,也合该着要出事,鬼使神差的,就划进那水大王的地盘里去了。”
茶倌儿说到这里,停下来四下里看了看。
韩彬忍不住催他,“后来呢,后来呢?”
茶倌儿压低了声,“后来还能怎么着,被那水大王用凿子凿翻了船,身上的银两给洗劫得干干净净。多亏那仆人水性了得,拼死相救,这才捡了他一条命回来。”
韩彬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不就是被劫了财嘛,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也用得着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听说这位公子哥儿一表人才,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那女水贼劫了色呢,哈哈哈哈!”
韩老爷子一眼瞪过来,韩彬挠挠头,硬生生把这笑声咽回肚里去了。
那茶倌儿也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听说好像是真受了点羞辱,咳咳。这事儿吧,到这里本该完了,可那杜家公子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吃了这一吓,当天夜里一回来就发起高热,还不到天亮,就不省人事了。那仆人慌忙去请大夫,医了三天,到第四天,人是醒过来了,可惜这双眼睛,竟然给烧瞎了。两个月来,主仆俩请遍了全城大夫,没一个治得了,刚才楼梯上撞着老爷子的那位,估计就是看不了这病被轰出去的。杜公子每日闷在屋里,茶饭不思,心下郁结时摔些东西泻泻火也是人之常情,咱店里这几个老少爷们可怜他遭此大难,谁忍心去责怪?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想不到今天冲撞了二位,还请见谅呀!”
韩老爷子沉吟道:“既然是惊悸发热烧的,想必也不难治吧?”
茶倌儿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前几天城东的李老先生来瞧过了,撂下一句话,说这病来的厉害,当世能治好的不出两个,就是那‘南许北唐’。人家李老先生可是御医,伺候过皇上的人,人家这么说了,谁还不信呢?”
韩老爷子捋着下颌一绺花白的胡须,话音里有了点儿惋惜的意思,“可是那个许邪,近二十年没听过他什么动静了,这人神出鬼没的,上哪找去?就是找到了,他那个邪性的脾气,未必就能请得动。唐苦的话,更不用提了,不是早已经倒戈投了西夏么,”说到这里,哂笑道,“这等民族败类,倒是哪朝哪代也少不了他们!”
韩彬也忍不住插嘴,“那他们还不赶紧的打道回府,这里山水再好,不是也看不见了嘛?这会儿回去,兴许还能赶得上过节。”
“谁说不是呐,可这说回去简单,真回去也难呐。这主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看不见路一个不认得路,这里远离汝阳何止千里,一时半会他也回不去呀!这两个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碰见一个半个同路的人,眼看中秋将近,唉!”茶倌儿偷偷瞄了这祖孙俩一眼,“不知道老爷子您这次是打哪来上哪去……”
“感情说了这么多,你是在打老头子我的主意啊?”韩老爷子哈哈大笑,“实不相瞒,这次我爷俩从湘南来,正是要帮个老主顾往洛阳送点儿货,问题是,我们这行出门不带外人同行,你还不晓得么?”
茶倌儿露出个惋惜的表情,长吁短叹了几声,“罢了罢了,怪只怪这俩造化不够。您就当我啥也没说,我给您二位喂马去。”
话到这里,天已经全黑了,茶倌儿给二人点上一盏灯,把条抹桌面的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摇着头走了。
这茶倌儿前脚出了韩家祖孙的门,后脚就被拎着脖子倒拖出去三丈,身后那人拖着他穿过回廊,狠狠一把掼在拐角的廊柱上,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眼前直冒金星,还没等还过来魂,那位指着他鼻子劈头就开了骂,“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受了点羞辱’?你才‘受了点羞辱’,你祖宗八辈都‘受了点羞辱’!”
茶倌儿定睛看时,对面三尺外站着一个十□岁的少年,那少年原本清秀的面孔气得通红,指着他鼻子的手直发抖。
茶倌儿自然认识,讪讪的咧嘴一笑,“安小爷,此话怎讲?小的一言一句可都是公子吩咐的。咱这里水贼哪有轻易活人性命的,受点羞辱那都是轻的。小的要不这么顺水推舟的说,老狐狸何等精明的人,要是听出了什么破绽,肯带你们走么?”
少年哑口无言,一张俊脸白一阵红一阵的,良久才缓过这口气,“我家少爷好心来这洞庭君山……”
“安争,休得无礼!”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这么一句进来,生生打断了少年的话。那声音低回,带着几分黯哑,偏偏听起来极其舒服,像春夜的凉风拂过窗棱,浸润着那么一点雨水的湿气。
来人语调缓慢,以至于明明是一句呵责,竟也透出来三分忧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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