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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之中,常兴门门主常季风与凌云山庄庄主伍敌居于首位,飞鸿派掌门仙子与小峦山家主柳至分坐在二人左右。想来四人得到刘南观通报,齐聚一堂,先发制人,却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纪雪庵在大堂正中站得笔直,目光冷冷滑过四人脸庞,缓声道:“我今日来此,是要为一人讨回公道。”

他的声音低沉冰凉,似含着愤慨仇恨,又似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堂中一时无人接话,飞鸿仙子嫣然一笑,柔声问道:“还请纪大侠细说。”其余三家名门算计纪雪庵,独独飞鸿派置身事外,故而能毫不心虚谈笑自若。纪雪庵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却见半册纸页曾被鲜血浸透,此刻已然发黑。他看了一眼伍敌,冷声道:“当初我写信劝动诸位远赴天颐山,信中所写之事诸位未必肯认,伍庄主曾向我讨要凿凿铁证,如今证据在此,倒可看一看究竟是谁信口雌黄!”

纪雪庵一把将碧血书复本扬起,叫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柳至阴阳怪气地一笑,“你从哪里弄来一本脏兮兮的东西,污了血迹根本看不清,装神弄鬼糊弄我们么?”常季风双眼紧紧盯着他手中之书,惟恐纪雪庵一抬手扔给了伍敌。但只有伍敌的目光不在书册之上,匆匆扫过纪雪庵身后众人,皱眉问道:“我那逆子呢,怎么没与你们一道?”

几个心绪尚浅的年轻人立时变了神色,伍敌看在眼中,拍案站起,怒声道:“年纪轻轻,只会胡来!我知道是他挑唆你们离开桑谷,不论什么缘由,定是他误会弄错。他在哪里?不敢出来见我了?”一片静默中,裘敛衣微微摇了摇头,手指在背后作个示意,便有两人从殿堂外抬着一架布担走入。

众人后退让道,那两人一直走到伍敌跟前,才弯腰放下布担。担上躺了一人,不过二十出头,俊朗的面孔只余苍白,紧紧闭着双目。堂上四人同时看去,皆面色巨变。伍敌往后跌了一步,手肘撑住椅子,呆了一瞬,旋即一下扑在地上,痛呼道:“飞儿!”

他死死搂住爱子的尸体,但那具颀长矫健的身体已经僵冷。伍敌虎目含泪,极慢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纪雪庵。纪雪庵并不避开目光,神情冰冷回望他。他以为自己有多狠,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凌云山庄庄主,此时不过是一个头发花白背脊弯曲的伤心可怜人。伍敌恨得牙关发疼,虎口发痒,恨不能拔出兵刃一剑杀了纪雪庵!都是因为这个人,他怎么还能毫不避讳理直气壮地与自己对视?伍敌肩膀不自觉渐渐缩起,他忽然觉得纪雪庵的眼神冷清如冰,却将他这一刻的狼狈与哀恸照得再明亮不过。

裘敛衣走上前来,拍了拍纪雪庵的肩,向伍敌道:“少庄主同在下等人为助纪雪庵离开,还未曾与他遇上,却遭逢魔教青阁阻击。后来虽得纪雪庵援手,不至全军覆没,但少庄主……伍庄主,请节哀。”伍敌垂着肩哑声道:“就为了纪雪庵,我唯一的儿子就要——”他尚未说完,罗齐寅却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痛声道:“伍庄主,您为什么还不明白!”

一时大堂中所有人皆看向罗齐寅。罗星庄在武林中名声不小,但与在座名门比起便算不了什么,罗齐寅年轻资浅,若非曾在青浮山珍榴会立下奇功,伍敌常季风等江湖前辈根本不屑拿眼角瞧一瞧他。但此刻罗齐寅一张脸胀得通红,身体微微发抖,大声道:“朝飞兄在临死前惦记的仍是碧血书复本上的凌云剑法!您是为了维护凌云山庄,他更是如此,我们正道中人哪个不爱惜名声如同鸟雀爱惜羽毛?但、但是……”他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眶,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有些东西却比名声性命还重要。”

伍敌僵着脸不置一词,裘敛衣叹道:“此事论起来,真叫阴差阳错。魔教青阁得知纪雪庵离开桑谷,专为捉拿他而出动,不想哪里出了差错,却遇上我们,而我们出谷的目的……纪雪庵若非被诸位派出的人截住,受伤损耗,或许对付青阁便不至如此艰——”他话未说完,伍敌却抬脸打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飞儿。”

此言太重,伍敌痛失独子即便确有几分咎由自取,旁人也不好再落井下石。伍敌踉跄着站起身,从堂后唤来两个凌云山庄的门人,将徐朝飞的尸体收了下去。他宛若一下老了十岁,颓然陷在椅子中,嘶声问道:“杀了吾儿的那个魔教贼子,使的什么功夫?”裘敛衣肃容道:“凌云剑法,与少庄主同归于尽。”伍敌浑浊老目中陡然落下两行泪水,手掌将椅子扶手几乎拍断,高声道:“好、好!我凌云山庄儿郎不曾败于他人剑下!”他忽然转头看向纪雪庵,双眼爆满杀气,这次却是向着魔教,断然道:“凌云山庄除了方才两人先行护送飞儿回去,其他人皆留在桑谷,听凭纪大侠和沈楼主吩咐。”

常季风与柳至闻言一震,神色复杂对视片刻,终向纪雪庵拱手道:“从今往后,还望纪大侠尽释前嫌,我等愿唯纪大侠马首是瞻,共讨魔教,还武林正道一片清河太平!”

事到如今,正道才终于抱作一团,却以徐朝飞之死为代价。纪雪庵淡淡颔首,并不多话,只举起手中碧血书复本,“我信诸位一诺千金,再无异心!” 语罢指上催力,刹那间纸屑纷飞。他千辛万苦寻回碧血书复本,只因七大门派不肯同仇敌忾对付青阁,如今弹指毁去书册,却叫常季风等人暗自感激,愈发心悦诚服。

裘敛衣大大松了一口气,拉了罗齐寅诸人坐到椅子上喝茶。大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飞鸿仙子微微笑道:“却不知沈楼主去了何处,此刻不在大祠堂。诸位方与青阁众敌交过手,趁热打铁商讨对策才再好不过。”柳至答道:“我似听闻沈楼主午后去了桑谷街巷,与祝谷主一同安抚谷中受惊的百姓。”纪雪庵冷冷坐在裘敛衣身旁,哼道:“那便等他回来,我还有帐未同他算!”

却说程溏往大祠堂深处药庐而去,寻了祝珣半晌不见踪影,拦住行色匆匆的小药僮一问,才知祝珣此刻并不在药庐,竟与沈荃一同去了桑谷街巷。他心中奇怪,暗道这二人怎么凑到一处,沈荃若使出什么诡计,祝珣可万万不是对手。这么一想,便来不及回祝府等人,径直往街上跑去。

他寻人未费多少功夫,就在桑谷最热闹的长街上,站了不少百姓驻足,正围了数人在中间。程溏挤进人群,却见沈荃亲自推着轮椅,一手搀扶一位老妇,面上笑容和煦,口中说着安抚之言。他既能在堂上舌战群雄,对付这些山野小民更不在话下。程溏听了几句便觉不耐烦,目光落到祝珣脸上,虽不乏疲倦,却也是个含笑的样子。

沈荃与祝珣似已在桑谷街巷之中转了一遍,临近长街尽头,百姓渐渐散去,沈荃舌灿莲花,自然叫众人满意而归。余下数人中程溏只识得那个名唤阿川的青年,却见他恭恭敬敬向沈荃行了一礼,数日前七大门派的人惊吓老者致死叫他忿怒不已,此时已然平复许多,转身朝祝珣笑道:“谷主,今日轮到我巡守,我先去啦。”祝珣微笑应允,一抬头看见程溏,惊喜道:“程公子,你回来啦!”

他精神一振,目光微微转动,却是在寻纪雪庵的踪影。沈荃微微一笑,悠然道:“你既然在此,想必纪大侠应在大祠堂,大约他有事问我,我便告辞了。”程溏冷冷看他,沈荃亦回望他一眼,目中一片讥诮。

他转身便走,祝珣不见纪雪庵微暗自失望,却有些奇怪程溏不在纪雪庵身旁,不由问道:“程公子可是寻我?这次离谷,雪庵大哥他……”程溏上前推住轮椅,“我们回祝府再说罢。”祝珣点点头,心道程溏单独来找他必是有秘要之事商量,他亦有话要同程溏说,但在外头只岔开话题道:“方才沈楼主陪我一同看望谷民,哄得不少老人眉开眼笑。说实话,这些日子桑谷着实不太平了点,前几天又出了那样的事,我心中十分抱歉,倒没想到沈楼主也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日竟亲自来瞧望大家。”他言语中对沈荃颇为赞许感激,程溏撇撇嘴不愿接腔,只不冷不热嗯了一声。祝珣却一时感慨,继续道:“他还向我提议,不如劝谷中百姓暂住大祠堂,派人轮流值守保护更为方便。”

程溏皱眉奇道:“大祠堂中住得下这么多人?”祝珣笑了一下,“大祠堂有许多空关院落,前人造得宏大,容纳所有谷民倒也不是难事。不过大家似觉得并无这个必要,如今武林中诸位前辈朋友也在大祠堂中,大约心中难免有点害怕,我便代大伙谢绝了沈楼主的提议。”程溏暗道沈荃哪里那么好心,多半另有所图,桑谷中真正将谷民放在心上的人从来只有祝珣。

二人说话间回到祝府,祝珣示意程溏推着自己至湖畔亭中,抬头道:“此处已无外人。”程溏坐在他对面石凳上,目光微微下垂,“你大约也猜到,我所求之事,惟希冀雪庵安然无恙。”祝珣闻言急道:“雪庵大哥可是又发作了?”程溏回想起晨光落在纪雪庵发紫的脸庞上,眉睫染着白霜,不能动不能语,只有眼珠一错不错地看向自己。他的双手不由发颤不止,紧紧交握在一起,一字一字艰难地将纪雪庵当时模样讲与祝珣听。

祝珣面孔渐失血色,惊声低呼:“单是血寒蛊还不至如此,依你所言,雪庵大哥那个时候恐怕已走火入魔。后来、后来呢!他现下如何了?”程溏深深吸了口气,看向祝珣道:“你知道,我如今是雌虫宿主,那时我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心想赌一把,遂割腕喂血给雪庵……竟然成了。”祝珣瞪大双目,情绪激荡一把握住程溏的手,“我也正打算与你说此事!上次你告诉我你已成宿主,我便开始琢磨此节,若以雌虫宿主之血入药,兴许能事半功倍!”

程溏淡淡一笑,竟有如释重负之感,仿佛一早等待祝珣说出此言。祝珣却摸住他脉门,沉吟片刻,蹙眉道:“你……你将自己当作什么,流血不尽么?雪庵大哥若是知道他的药里淌着你的血,只怕说什么也不肯喝……”他却忽然神色一松,喜道:“所幸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个雌虫宿主,待到生擒韦行舟——”

他话音未落,却见程溏面色骤变,霍然站起身。祝珣一惊,只听砰的一声,竟从凉亭上摔下一人。那人穿着黑衣,身上不知伤在何处,鲜血浸透重衣,却是桥生。程溏挡在祝珣轮椅之前,急忙蹲下身,“你怎么了!”桥生眼底发红,目光已渐渐涣散,断续道:“快、快走……告诉、纪雪庵……沈荃将韦行舟……放进……桑谷了——”

“你!”程溏瞪圆双目,桥生由何人所伤,魔教还是沈荃?冷不防身体被推开,竟是祝珣从轮椅上扑落,急急去摸桥生的脉。程溏跳起身,在亭中跑了两步,已听见尖叫哭嚎隐隐从高墙外传来。他奔回祝珣身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祝珣面色苍白,却低声道:“这人受伤过重,失血太多,若不快些止血,便要死了!”

程溏急得额上冒汗,祝珣天生一副温软心肠,又是医者仁心,断不肯将重伤濒死的桥生留下,脸上虽不乏焦急,目中却一片坚持。程溏自知劝不动他,却同样无法丢下不良于行的祝珣。他旋头四顾,高喊道:“来人!来人哪!府中没有人了么!”

偏偏最近时日,祝府下人白天大多在大祠堂药庐忙碌,只有跟在祝珣身旁的两个童子闻声跑来。程溏眼前一亮,扯了其中一个到桥生跟前,“你跟着祝珣这么久,止血上药这等外伤总会处置吧。”一边不由分说拖起祝珣,一把将他按在轮椅上,盯着他的双目,冷冷道:“你只顾着救眼前这个人,外头的百姓便不管了么,韦行舟已经入谷,大祠堂会发生何事……祝珣,你不只是一介郎中,你是桑谷的一谷之主!”

祝珣闻言一震,扭头却见地上小童已手脚麻利点住桥生四肢要穴,头也不回道:“谷主请放心,这个人且交给我罢。”祝珣神色复杂,咬牙道:“走!”程溏早等着他这句话,推着轮椅恨不能朝祝府大门飞奔而去,另一个小童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待跑出祝府,小童奔到前头,脑袋方探出巷子,惊慌缩了回来,压低声音道:“谷主,不好!街上好多黑衣人,他们放了火,快要烧到这里了!”

小童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那一幕街景,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三人站在深巷中,但长街上各种凄叫悲鸣不过一墙之隔。祝珣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头几乎嵌入木中,喃喃道:“不成,祝府不能被烧,我书房中还放着许多医籍秘本……”小童闻言抹一把脸,向二人深深施了一礼,“我这就去书房!谷主你快走,程公子,谷主便交给你了!”程溏望着这个忠义小仆转身便跑回大门,涩声道:“你们自己也小心。”

语罢低头看向祝珣,“我们此刻跑到街上,无异于送死。从这里到大祠堂,可还有别的路?”祝珣迎向他的目光,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意,“墙上有个偏门,通往寻常人家连成的窄巷,再沿着河边密林,能绕到大祠堂后院,但——轮椅没法子通过。”程溏二话不说蹲下身,“快,我背你走!”

祝珣趴在程溏背上,程溏一脚将木制轮椅踢进祝府大门,依祝珣所言,从墙上的偏门钻了出去。门后纵横小道如蛛网密布,若非祝珣指路,程溏早就迷失方向。祝珣双目紧紧盯着窄巷旁的门户,一旦瞧见躲避其中的人影,便放声高喊:“不要怕!快出来,随我一起去大祠堂!”果然有一双姐弟闻声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唤着谷主去拉祝珣的衣角,显是被前街的动静吓坏了。祝珣忍住鼻腔酸意问道:“家里大人呢?”小女娃抽噎道:“爹娘在外头店里。”孩子或许还不明白,但祝珣心知他们双亲已凶多吉少。程溏的手臂向上托了一把,回头道:“别多说了,跟上!”

随后又有数人加入,多是老者孩童,互相搀持着,跌跌撞撞向前跑。程溏奔在最前头,密林中只听见身后一片粗喘低泣。祝珣虽不壮硕,但他一路跑来也已气喘如牛,胸口胀得快要炸开。现下想来,沈荃此举早有预谋,故才提出将桑谷百姓迁入大祠堂避难,但他的仁慈也不过只有丁点,祝珣不明所以地婉拒,他亦不再坚持。程溏只觉肩上衣裳被人死死扯住,祝珣胸膛不住起伏,虽一声不吭,却有水珠滴落程溏颈后。祝珣心中此刻犹如油锅沸腾,程溏却无暇安慰,只恨不能足下生风,早一刻见到纪雪庵才好。

祝珣所指的路虽然绕道,但的确不曾遇上魔教的人。眼见大祠堂巍峨的殿群便在跟前,程溏重重拍响后门,很快有脚步声聚在门后,却迟迟不肯开门,直至祝珣出声下令,才有药僮战战兢兢探出脑袋,旋即惊喜道:“谷主,您没事吧?”

程溏背着祝珣迈入门槛,果然见此间皆是药庐,青烟袅袅冲天,但现下也乱成一团。祝珣乍然现身,有人奔去告知祠堂长老,另两人从程溏背上接过祝珣。祝珣挥一挥手,面色如土,强撑精神指挥道:“将这些人安置好,派人守在后门,万一还有人前来求助……”最后一个字却哽在喉中,痛苦地闭了闭眼。

桑谷三位长老得讯急匆匆赶来,陈长老一把握住祝珣的手,喜道:“珣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街上到处都烧起来,舅父担心坏了!”祝珣勉强弯了弯嘴角,寥寥数人脱险,更多谷民却葬身刀尖火海,他实在笑不出来。程溏忍不住打断舅甥二人,疾声问道:“大祠堂前头怎样了?魔教的人可已发动攻击?”陈长老如释重负,面上带着庆幸,“沈楼主提早一步赶回大祠堂,诸位武林朋友布防结阵,守株待兔,魔教贼子没那么容易讨得便宜!”

程溏只觉不可思议,桑谷长老过去信赖沈荃便也罢了,如今分明是他将祸事引入桑谷,他们竟还将他奉若神明。他摇摇头,不再理会他们,扭头往前殿跑去。只听见祝珣忍无可忍,含怒质问:“他早已知道、一手布局,却将我桑谷置于何处!”陈长老出声安抚道:“外头百姓虽然可惜,但万幸通医理的人近日皆在大祠堂,于桑谷并无太大损耗。”祝珣又不知说什么,二人争执的声音在程溏身后愈来愈远,终于再听不见。

他一口气奔至大殿,果然不少江湖中人集防在此。大祠堂之前长长的石阶上,正邪双方已斗成一团。人头攒动中,程溏一眼看见纪雪庵,新衣如雪,连璋怒绽,神色不宁,别人攻防意在固守大祠堂,惟有他不管不顾只欲冲出此处。

“雪庵!”程溏放声叫道。刀光剑影晃花人眼,但纪雪庵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之时,恍若旁人旁物皆不复存在。纪雪庵一声清啸,纵身跃起,脚底踏过数人头顶,双臂张开如天际飞过一只大鸟,掠至石阶之上,紧紧抱住扑入他怀中的程溏。

两人分别不过半日,但魔教骤然发难,却不知对方安好,每一刻皆是煎熬。程溏抬起头,一手却仍抓着纪雪庵的手腕,双目急急扫过他周身,惟恐看见一道伤口。是非之地,容不得二人亲密温存,纪雪庵握住程溏向殿内走去,程溏才有心思俯瞰纵览场中局势。殿堂中大多余各派掌门尚没有下场,而魔教亦只派出承阁杀手与十名青阁中人攻殿,韦行舟稳稳坐在手下搭抬的软轿中,四周围着众多青阁高手,隔着一层薄纱仍可见他笃定优游的神情。

程溏心中一沉,转目却看见沈荃坐在堂中喝茶,那般目空一切的可恶之态与韦行舟何其相似!他再也按捺不住,松开纪雪庵走到沈荃面前,冷冷道:“神医不擅武,这间殿堂中没有桑谷的人做主,便由得你为所欲为了么!桥生拼死告诉我,是你将魔教中人引来桑谷,你一转身倒成了先知指领众人……沈荃,世上怎有你这般阴险狡诈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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