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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景颜轻轻地用手肘碰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恩年,示意他跟着请安。结果恩年做了个揖嘴巴里冒出 “参见皇帝陛下!” 这么一句话来。皇帝面上一寒,这都进宫快半年了,怎么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还不快点过来见过你的母妃!”

恩年抬眼瞄了一下眼前面带微笑的中宫皇后,韦氏穿了一件正红的宫装,身材婀娜,容貌出众,鲜嫩嫩得就像个新嫁娘。 “她不是我阿娘。”

皇帝本来就生气,见他如此,不禁脸色一沉, “戴公公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

“奴才知罪!”戴公公两腿一软扑一下就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他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韦氏虽然对伤了他儿子的恩年恨之入骨,但是她是中宫皇后必须识大体有分寸。

“用不着你假惺惺。人是我揍的,皇帝看着处置便是。”恩年冷冷地看着她那张洋溢着虚伪笑容的漂亮脸孔。一个七岁孩子的目光,竟然让皇帝觉得有点刺目。 “逆子!”皇帝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向恩年怒吼: “不争气的东西,朕千里迢迢把你从古城草海接到宫中,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真是气煞朕了!来人,押下去,先给朕关起来!”

而对于该如何处置恩年,皇帝心里一时半会还没有什么主意。好在国师用灵棋占卜求得解决之道。 “皇上,大通卦,升腾之象——大吉!卦象显示这孩子是战神转生,煞气过重必须黥面挡煞才能为我宝应国所用。只是七殿下毕竟是皇室的血脉,这黥面之刑似有点不妥。”

黥面,是宝应国的一种刑罚,在犯人的脸上或额头上刺字或图案,再染上墨,作为受刑人的标志。虽然黥面对人的身体状况影响不大,但脸上的刺青会令人失去尊严,也会成为跟随受刑人一生的耻辱。皇帝点着头,在室内踱开了步子,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个孩子从遥远的古城草海接进皇宫,不就是指望他长大成人后能为宝应国披甲上阵吗? ——“准奏!”

神殿里香火缭绕,几案上摆满了祭品,祭祀巫女们舞动着木杖和铃鼓开始哼唱。国师神情肃然,恭恭敬敬地跪在佛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后将匕首开了封。然后亲手在恩年右额上一刀一刀地刻下一个咒符。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用来渲染的墨汁里被皇后买通的太监偷偷在里面下了猫爪草。

二十天后,鸣人肩膀上的伤已然痊愈。他听说恩年被处以黥面的墨刑,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皇室血统的残酷无情。 “小丸子,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份小点心,晚上我想过去看看他。”

月光珍珠般点点流洒下来,初夏的傍晚偶尔响起声声虫鸣,却越发的静逸骇人。小丸子拎着一篮子小点心跟在鸣人身后朝离忧殿走去。刚刚看见宫门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宫门响动,紧接着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景颜好似被人惊动的游鱼,身形一跃立刻就奔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院子里空荡荡的,夜色中投下落寞的阴影。前院下人房死一般的寂静。景颜穿过庭院看见扑倒在门边被拧断了脖子的三个黑衣蒙面人。心里一紧,继续往里走,他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借着窗外的淡淡月色景颜看见他就在哪里,半坐半躺斜倚在门栏上。

景颜的心紧张地抽搐着,这是一幅怎样诡异的画面,他的左边身子像是一只老虎的模样,白色的皮毛还有一只幽绿的眼珠。他身上沾满了血,赤裸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喘息。景颜缓缓地靠近他,有些犹豫不决,喉头发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坚信,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半人半兽的家伙就是那个孩子。

他是什么?怪物还是神仙?

恩年的头肿得很大鲜血从他的耳朵流到肩膀。听见了脚步声,他慢慢张开双目,看见了景颜英俊的脸。那双关切眼睛让他狂乱的心慢慢平静。“是你!?”他对着景颜伸出了手,还没等景颜奔跑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立着的门栏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景颜毫不犹豫地抱起他,将他拖进了房间。 “你怎么了?”

“我受伤了。” 他苍白的手指压着脖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让我看看。” 景颜掰开他压在脖子上的手。流血太多,看不清伤口。景颜扯下衣服的下摆撕成布条缠在那一片殷红之上。恩年眨了眨眼睛,眼睛里陌生而复杂的神情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狂野。 “我好痛。” 他悲伤的话语让景颜想起一副凄惨的画面。男孩的身体抽搐着,那怪异而痛苦的抖动,看着让人心酸。

“我叫小丸子请太医去了,你再忍一忍。” 景颜脱下外袍裹在他的身上,尽量盖住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他遍体鳞伤的身体,让景颜似乎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恩年轻声呻吟,缠在伤口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渗透,血迹顺着下巴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他小小的身子慢慢下滑,脸紧贴着地面, “不,不要,我不是怪物!”

“嗯,” 他话语中流露出的悲伤和景颜记忆中那哀伤的心事如出一辙, “你不是怪物。” 景颜索性紧紧地抱起了他。

“你不讨厌我吗?” 恩年痛苦地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的身体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变化,一年多前母亲突然亡故的时候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记忆中大家都厌恶他,他所遭遇的只有白眼和冷漠。

“不讨厌。” 景颜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被人绑在几案上,用刀割得血肉模糊,他只咬了牙一声不吭;被人下药暗杀,弄得头肿大如斗奇痒钻心命悬一线,他也没有哭;现在被人揽入怀中,他才知道心里痛不可抑。恩年平第一次号啕大哭,靠在景颜单薄的肩头。

景颜吩咐小丸子在庭院里挖个坑把死掉的黑衣人埋了,在太医到来之前恩年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就连脖子上的刀伤都愈合得没有一丝痕迹。

“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景颜问。

“二殿下,我只知道公子中了毒,也有好几天都没有进食。” 太医悄悄叹了口气不敢多言,这宫闱之中,人心难测,有什么歹毒的事情做不出来?

景颜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眼圈一红想起了自己五岁那年的冬天。那时候生母贤妃还在,只是皇帝早就把她冷落到了一边,整日陪着皇后韦氏和他们的儿子景熙。明光殿越发的冷清,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一个厨娘和两个宫女。

景颜记得新年伊始的那天又下雪了,凛冽的北风呼啸着一阵紧似一阵。母妃已经病了许多时日,太医开的汤药已经吃完。可是半夜里贤妃却肚痛难忍,明光殿里的宫女和太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凑热闹去了,年幼的景颜咬着牙,迎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的大雪,跑到了太医院。

“明光殿?这大冷的天,太医早就休息了,就是肚子疼吗?忍一忍明个一早再说吧。” 结果景颜的母妃却没能挨到第二天。

景颜灌了恩年一碗汤药,又一勺一勺地喂他吃了一小碗热粥。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临走之前景颜帮他捏了捏被角。也许是太累太疲倦了,恩年连应都没应一声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整个皇宫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中,悄然无声。明光殿的厢房里,薄薄的窗户纸上映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和一个孤单的身影。当今皇帝有七位皇子,景颜的资质中庸唯有挑灯夜读才能做完了老师留下的功课。没有惊动早就伏在案上熟睡的小丸子,夜读完后景颜自个洗漱后悄悄地摸上了床,伸手挑开帐前的盘龙绳,大帐滑然而下。

烛火影绰绰,透过屏风鸣人看见了站在门栏边的恩年,小小的他只穿了件里衣赤着一双脚,手里拎了个枕头。 “我……洗过了。” 看见景颜在看他便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听他这么一说鸣人这才注意到他头发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珠,他应该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了地上居然积起了小小的一滩水渍。他的额头还是肿得很大,太医包扎的绷带也都湿漉漉地贴在他的头上。

“你想和我睡吗?” 景颜仍然盯着他额头的伤处,有点心痛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上来吧!”他像一只灵巧的狸猫一样,哧溜一下就跳上黄杨木雕花的大床,然后钻进被景颜掀起一角的被褥里。

“我叫恩年,我娘总是叫我幽。你叫什么?” 恩年一抬眼就看见那双温暖眼睛里面的自己。“景颜,我的名字。” 景颜盯着他看,似乎要将他印在眸子里一般。 “我排行第二,你可以叫我二哥。幽,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好吗?” 景颜用汗巾给他擦了擦头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小小的身子。

“好!二哥,我以后都听你的。” 恩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这才显出一个孩童应有的稚气。

第二日,景颜叫小丸子去离忧殿收拾。 “柴禾都没分配下来,衣料也没有,就给了几件五殿下的旧衣裳,食物也被苛扣了许多,这皇后娘娘的心也真够狠!”

“对了,小丸子,咱们宫里还有些什么吃的没?我想让厨娘做点龙鳞饼,他也许爱吃。”小丸子听景颜这么一说,把嘴一撇, “殿下,那些食物还是给咱们自个留着吧,皇后给我们的也不多啊!再说了,不仅娘娘讨厌他,他还害戴公公挨了板子这内务府对他也没好脸色,您去沾什么沾呀!”

“行了,这么多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这是什么?” 恩年的目光迅速扫过桌上那盘精致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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