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黑的那块东西还有一些余烟散在空气中,在没有风的环境下,细细的一缕烟往北飘去。夏跃春一路问着人一路往北走,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很偏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是一个破旧的老房子,虽然破旧,还看得出当日的气象。雕花细致的照台斑驳了漆,玻璃窗上厚厚的灰,生了绣似乎一拉就会倒的铁栅栏。房子在黑洞洞的巷子里,这个时候太阳本来很好,这个巷子里没有照到一点光,显得有些阴森,一阵冷风吹过,背光而且老旧的房子在一大片阴影里森森然。
夏跃春正往巷子里走,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过来,“这儿不住人的,走不通。”一回头,夏跃春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你怎么跟这到这儿来?”李沁红拍拍夏跃春的肩,露了一个很具有威胁性的笑容:“赶紧招了啊,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一早就看他不太对劲。”
杨慕初慢慢走在一条水泥路上,眼睛是夜晚的景象。他很小心地在走,周围冷风阵阵,小雨下个不停,但是感受不到雨落在脸上。
有行人急匆匆走过,从远处一个清晰的人变成模糊不清的影子,再像云烟一样透过身体。而那些人,或穿着长衫,或带着礼帽拿着手杖,他还看到了一辆黄包车,从远处极其安静地过来,几乎是飘过来的,然后从身体里行驶过去。
杨慕初僵在路上,这漆黑的路上,旧时代的幽灵,路边很模糊的建筑,让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闯入了本该消逝的世界,还是自己也是这条路上一个亡灵。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从他身体里穿过,带来阵阵凉意,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和魂魄也在一点点被带走。
黑色的道路尽头,一盏橘黄色的纸灯,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本来在黑暗中应该显得很亮的灯也模模糊糊的,晕开了几圈。脚底下亮亮的水洼一直延到路灯处。
杨慕初心底升起一种既担心,又极期盼的复杂心理。他一步一步又郑重又小心地往前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路灯下走。
那盏白色的纸灯笼,在冷风苦雨里飘飘摇摇,像黄泉路上勾魂引魄的招魂灯。
杨慕初的心突然被揉成一团,很痛很酸,很累很苦,很寂寞很悲切。
灯下的铁栅栏,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十二生肖,灯光下,那些石像或笑或怒,像是奈何桥边的招魂小鬼。
招魂,招谁的魂?杨慕初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他伸手轻轻推开铁门,雨珠沾在指尖上,幽深的凉意从指头一直浸透到心底。
“七月七日长生殿”,半空中响起来的声音从耳朵里响到心里,“阿次,我原是根本不相信的,但是,如果能见到你……”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眼前的景象开阔起来,宽敞的院子,院子中间一棵很大的树,合欢树。
夜合欢夜合欢,杨慕初仰头看着细雨下伞状的花朵,一丝一丝的粉色花,沾了水珠柔顺地低头,有一朵一朵花从树上摇摇晃晃坠落到地上,漂在地上的水洼里。
当日唐明皇费尽心力,为着那一场空虚梦幻的梦,杨慕初,那个很久之前的“你”,求的是什么?
那天火光里的信纸,从1938年到1953年的落款,刚刚道路上的幽灵般的路人,全部都在提醒他,他在与一个民国时期的另一个自己重合,再重合。
他不信今生前世,不信神鬼莫测,但是这实实在在的环境,内心真实又鲜明的疼痛与凄楚。
那他算什么?一个披着杨慕初的人皮,丧失了记忆的幽魂,在人世间和往生里,经历着过去,重复着过去,寻找过去?
合欢树下慢慢清晰的人影,杨慕初的心急剧跳动,激动与紧张让他快透不过气。
阿次,阿次,杨慕初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有些颤抖地唤那个人影的名字。
那雾气中的人,修长的腿,苍白的手,看不清的脸。杨慕初伸出手想要拂去那人脸上一层雾气,但是擦不掉,挥不去,他越来越着急,手越伸越前,总也看不清。心里像火烧一样发烫,他着急地想看清那人的脸。杨慕初感觉到那个“自己”,他的着急,他的激动,他的紧张,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手,所有的情绪又影响了他,透到他的心底,连带着他也一起紧张,一起着急。
杨慕初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在和那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他”,逐渐融为一体,体验着他的悲伤,寻找他的过去,亦或是,在寻找失落的那一部分自己。
☆、第 4 章
1943年的某个初夏夜晚,下了点小雨。自从1941年彻底沦陷以后,上海整日被笼罩在战争的恐怖氛围里。杨慕初在上海却是风头日盛,在上海汪O_o伪政府和重庆国O_o民政O_o府之间做的生意,好不热闹。不过汉奸大佬的名声也不容易当,各方面针对进行的几场暗杀足够让他变得更谨慎小心。
所以他一个人出来的机会几乎没有,不过那个晚上似乎是个例外。
小雨,落花,空中的灯笼,有些冷的风。
杨慕初站在铁门外,轻轻推开门,雨珠沾在他指尖上,带肃杀的凉,但是挡不住他心头一团热火,也许,是那比火更烫,更热的,直欲喷薄而出的情感。
他逆着灯,显出很薄峭的身形。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夜,黑色的门,衬得那双手惨白惨白。
刘阿四就只看着那双手,站得很远。他在想两件事,一个是,距离这么远,如果出事,他来不及去救。一个是,那双手,真的是很白。
他本来是刀尖子上滚的人,心思虽然细,对于情感和表达总是有点笨拙的。他盯着那双手,脑海里就只翻来覆去在想,那手真的是很白的。然后他心里就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个逆着光的背影,在夜晚里对着那扇沉重的铁门,让他想到了一个叫做孤独的词。也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一种孤独是那样悲伤,那样迷茫,像尖刀子一样会伤人。
院子里的合欢树开花了。地上的土湿软湿软的,踩上去发出咕哝哝的声音。
也许是地底下的骨头在喊,在叫,在挣扎。杨慕初看看鞋上的雨水,因为沾了水的关系,这双鞋看起来亮亮的。
院子中间是不种树的,他把树移过来也费了很大力气,整天担心它会不会活不了。
那个老道士用手指沾酒在桌上画了一个框,里面加了一个木。“你要困住他,总是不容易的。还缺点东西。”
合欢树下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杨慕初的手微微有些抖,止不住地抖。
夏跃春摸了一把实际上不存在的汗,李沁红等得不耐烦,正要发作,巷子里的铁门响了一声,慢慢被推开,杨慕初低着头很慢很慢地走了出来。夏跃春的心放下一点又提了起来,急忙跑上去。李沁红皱着眉嚷:“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话音一转,又挺好奇地问:“你这门怎么打开来的?我以前小时候往这边跑,门关得死死的进不去。”
夏跃春走近了,才发现杨慕初惨白着的一张脸,面色凝重,额头上还挂着冷汗。压低了声音问:“阿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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