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回到房中,见桌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当即皱了皱眉头。他见桐姨从屏风后走出来,垂着头道:“我替少恭备了一些热水,一会便可沐浴了。”欧阳少恭“恩”了一声,寂桐又低着头,转过身,返回了屏风之后。欧阳少恭心忖,方才见屏风后面热水上腾,原是如此。
欧阳少恭以手抚过那干净的衣物,语气平缓道:“桐姨若是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
里头静默了半晌,方有低沉的声音传出:“桌上放的一些草药,是巽芳费尽辛苦在山上采来,说是你交待过,这是对屠苏伤情有益的药草。她方才令我转交于你。”欧阳少恭道:“辛苦她了。”寂桐在里头道:“是啊,她这几日十分辛苦,你……若是得闲……去看看她罢……”欧阳少恭道:“都听桐姨的。”
寂桐又道:“屠苏那边,若无大碍,我替少恭去照料他可好?”欧阳少恭顿了顿,迟缓道:“不必了。风晴雪他们也常去探望照顾他,无需再劳累桐姨;一些琐事,我交待给方府的下人即可。我……自会腾出时间来,多陪陪巽芳。”
寂桐道:“少恭安排素来妥善。”过不多时,她复又从屏风后走出来,对欧阳少恭道:“水好了,少恭可以进去了。”欧阳少恭紧盯着寂桐,寂桐眼神微闪,避过那目光,有此不堪重负般的别过了头去,低声道:“若无其它事,我先出去了。”她略显匆忙地向前走了几步,欧阳少恭在她背后缓声道:“桐姨……”
寂桐顿住了脚步。
欧阳少恭道:“我心中,巽芳是最重要的一个人。但屠苏,我亦是真心待他。这里头有一些缘故,我以后再说与桐姨听。”寂桐身形微微一颤,一时无话。欧阳少恭叹了一口气复又道:“世事浮乱若霞云,情深缘浅怎堪知?……桐姨,你随我那么多年,有些话,我不必说,你应当也懂得。有些事,该怎么做,也不必我再交待。”
寂桐哑声道:“我……明白少恭的意思。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欧阳少恭道:“多谢桐姨体谅。”
寂桐出了门,再回头过反手在门关上,手慢慢地从门框上滑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此时觉得自己很像天灾之中被淹没的蓬莱,故往所有的一切都被洪水吞没了,就连最高的山峰也不曾露出水面,眼前只余下空茫茫的一片。这些年,她看着欧阳少恭为巽芳而执念不悔,从未对任何人心动,她心中无时无刻不盼着他能走出执念,重新开始。可少恭却拒绝了所有人,从不肯敞开心扉。她替他担忧的同时,内心深处,却也隐隐生出一丝的欣喜。她以为,那个扮作她模样的“巽芳”来到少恭身边时,少恭更会一心断了他念,可不曾想……
这些日子里,他一心扑在屠苏身上,甚而为此冷落了“巽芳”,那么说明在少恭的心中,唯一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巽芳”了;少恭甚至不愿寻找借口,否认与屠苏的私情,看来屠苏于他而言,是如此的重要。她曾认真地祷祝上苍,少恭能忘却过去,重新爱上别人,但当这一日真的出现,她的心中,却又是如此的痛苦不堪。
原来,她终是贪求着的,于情一途,终是做不到圣人那般无私无求。
欧阳少恭沐浴更衣后来到“巽芳”房中,见她正坐在床沿,以手揉着右膝。他上前道:“巽芳,你怎么了?”“巽芳”见他过来,眼中立即闪出喜悦的光彩,说道:“少恭,你来了!……哦,也什么事,就是采药的时候,在山上摔了一下,有些疼痛,一会便好了。”欧阳少恭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伤势。”
“巽芳”颇不好意思的捋高裤角,欧阳少恭见那处果真一片紫青,便好好安抚了几句,又拿来药膏替她涂上,行动之中说不出的温柔。他对“巽芳”道:“这几日委屈你了。”“巽芳”咬着下唇,柔声道:“若为少恭,吃一点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欧阳少恭又安抚了几句,并应允会多抽出一些时间陪陪她,“巽芳”欢喜不尽地倚在欧阳少恭的怀中。
欧阳少恭暗忖:你虽为我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可也因你,倒是时时提醒了我应做的事。只不过,长久留着你,怕是会生出更多事端来,看来,是时候应该……
素瑾亦在心中默默盘算,如何借各类手段,令欧阳少恭断了跟百里屠苏的关系。
看不到彼此面目的二人,此时各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又过数日,药草已备齐。尹千觞不惜耗费自身功力,以特殊法阵,为襄铃修补内丹。在百里屠苏的恳求下,他为同样失去内丹的青宣一并疗治了,只是,此法阵损耗太大,他只能微略唤回青宣的妖力,若想恢复他九百年的修为却是不能了,青宣只得从头修炼。但青宣毕竟借此得以恢复人形,也已心满意足,对尹千觞十分感激。
青宣能口吐人言后,随后私下去找了百里屠苏,犹疑了半晌方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百里屠苏笑道:“我早就把你当作朋友,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青宣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欧阳少恭罢?”百里屠苏表情略有尴尬,倒是没有否认。青宣道:“他的妻子巽芳,我觉得有些古怪。”百里屠苏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青宣道:“我曾听你们说,她被囚在青玉坛为质。可我那时躲在青玉坛,曾数次看到她与雷严交谈,他们两个的关系,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她对雷严的态度,倒像是……部属一般。”
百里屠苏不由得大惊:“怎么会?”青宣肯定道:“半点不假。你们说她被困,我倒觉得别有内情。”青宣又说了一些细节,有理有据,半分不漏,不由得百里屠苏不相信。百里屠苏急道:“那我去提醒少恭……”青宣止住他道:“你这样去说他也不会信。要不然,我偷偷跟着她,若有发现,一举揭发她可好?”百里屠苏看着青宣,心里拿不定主意,半晌,方下定决心道:“不,我还是先与少恭商量,让少恭决定怎么做……”
青宣心中叹了一口气,劝说道:“你定要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此事你不可自己去同他说,也不可告诉太多人,最好,叫上一两个人一同告诉他罢。”百里屠苏不明:“这是为什么?”青宣道:“你信我就是。”青宣暗道:让太多人知道,此事若横生枝节欧阳少恭心中必定不快;若百里屠苏单独去说,三人之间关系本就微妙,欧阳少恭说不定会别有想法……青宣好歹活了九百余年,世故人心总是比百里屠苏要通透些。
百里屠苏将此事告知之陵越,陵越也十分忧虑,兼之想起与红玉谈论青玉坛一事中的种种诡异之处,越发觉得不妥当。他与百里屠苏一同去找了欧阳少恭,欧阳少恭果然如青宣猜测的一般,对此事并不相信。他道:“我不相信巽芳会背叛我,我亲自去问问她。”陵越与百里屠苏阻拦无效,只得随着欧阳少恭去了巽芳房中。
却不料,他们竟四处找不着巽芳;更为蹊跷的是,欧阳少恭收好的三块玉横碎片,也随着巽芳的失踪,而一并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文里桐姨并没有被素瑾喂药,也不知道她和青玉坛的关系,所以揭发这种事只能让小狐狸来了。下章秦皇陵,之后BOSS就开始渐渐深井冰了。珍惜没几章正常的BOSS吧2333
☆、秦始皇陵(一)
巽芳失踪一事并未让众人揣疑多久,不日后,雷严便派人知会欧阳少恭,巽芳和玉横都在他手上,让他三日后单独一人去秦始皇陵。
众人自然不会放任欧阳少恭一人独去,红玉、陵越、尹千觞、风晴雪、方兰生自不必提,百里屠苏重伤未愈,本应继续休养,但他坚持同行,众人也只得应允。襄铃刚恢复人形,法力未稳,就留在琴川与青宣作伴了。
到了秦始皇陵地界,发现此地已被雷严派人重重把关。雷严之前吃了大亏,而今主动相邀,又特意选择了这处机机重重的地方,必然会有一番布置,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可任他们再警惕防备,进了始皇陵后,仍是立即中了此处的机关。原本聚集在一处的七人,陆续被分散开去,在这个迷宫般的地方,各自陷入了险境。最后仍在一处的,只有百里屠苏和方兰生。
欧阳少恭是最早与众人分散的,不过对此情形,他倒是事先早有准备。
早在“素瑾”拿走玉横消失之前,他已接到元勿报讯,称雷严已寻获了重塑玉横所需的月明珠,并已作了一番布置。这些日子,欧阳少恭正为如何重塑玉横伤神,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精神大振。他知道,雷严下一步肯定会指使素瑾想方设法偷走玉横,对于素瑾一直跟雷严“暗通款曲”一事他从来都是故作不知而已。他留下素瑾,也是因为雷严,他需要当这个背后的“黄雀”。如此一来,他正好可以顺手推舟,“成全”雷严和素瑾的苦心。要不然,作事一向滴水不漏的欧阳少恭,又怎会把玉横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地放在枕头之下,让素瑾轻而易举地偷去?
果不其然,一切都顺着他的计划行进。只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素瑾做事太不小心,又一次露了马脚,让百里屠苏和陵越发觉了端倪,时机那样凑巧,恰好在他们起了疑心之时,素瑾就消失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之前素瑾便受了盘问,此事恐怕又要另费一番心思了。
玉横一事费他这么多久的功夫,而今行进的那样顺利,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上苍仍是给他留了一线生机。饱受黑暗的折磨之后,前头总还有一丝曙光呈露了出来。
那样的前景,让他不自觉地迷醉。
自齐集了玉横碎片以来,他的心情便总是处于如此这般难言的亢备之中。这些年,他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相聚那么短聚,离别却如此漫长,他在不断地轮回之中永陷囹圄。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生命力逐渐被耗尽了。强烈的求生欲令他渡过了尘世挣扎的千年岁月,但是再顽强的执念,在一次次的离别与失去之后,也终是逐渐消磨下去。十几年前,面对仙灵再度意外消散的苦痛,他曾想过就这样往生超脱了好,可没有想到,在那个时候,他竟然遇见了巽芳。
这样温柔而善良的女子,似乎可以包容自己身上所有一切的人,又一次激起了他对尘世幸福的向往。巽芳是蓬莱人,有着极为漫长的寿命,他曾那样欣喜的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长长久久陪伴自己的人,不再孤独了。就像那个人临终前跟他说过的那样:“总会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一直地陪着你,再不分离。”他说得那样笃定,他一度渴盼过,后来渐渐失望了。而在他几尽绝望之际,巽芳那样恰如其份地出现,令他再度回想起了那人说过的话。他内心深处那点星火,终又重燃了起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天灾,又让他的希望化为乌有。
即使那时探听到了仙灵的消息又如何,如果只是在世上永远孤寂地活下去,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他不能忘记,当他站在岸边,看着一片茫茫大海时那种刺骨的绝望。若不是看到龙渊残卷上记载的玉横复生之法,他也许不会活到今天。
每每自己为复生之术而苦心研究之时,桐姨总是露出关怀而忧切的眼神。对,她就和旁人一样,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还说什么世上并无起死回活之法,让他放下去巽芳的执念。可她又怎知,若无这执念,他早已心如死灰。他并非仅为执着于巽芳一人,他是对千年来他失去那些爱与亲人的执着,是对这些年他遭受的离别的反抗,上苍既如此捉弄于他,他便偏要反抗到底。仙灵他要拿回来,寡亲缘的命途他也要破除。纵是逆天又何妨,他偏要试一回。
回忆着这些往事,他脚下的步伐并未停歇,沿着元勿事先交待他的路线,于秦皇陵的某一处地下暗河中穿行。他以腾翔之术进了一处偏殿,本想朝着另一边大门离去,可看了看那偏殿中的陈设,他忽地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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