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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旦神色一凛:“大王想说什么?”

夫差大笑:“你不必紧张,这帐中只你我二人,随口聊聊罢了。寡人与你,不仅是君臣,还是夫妻,有时候,也想过过寻常的夫妻生活。”

郑旦见夫差喝的有些多,试探道:“大王一心攻齐,就不怕越国在背后打一个出其不意么?”

夫差皱皱眉:“哎哟,你怎么越来越像伍子胥了,越国有几斤几两,寡人还不知道?休要再提此事,如今寡人得了你,再不需要伍子胥了。他恃才而骄,等寡人得胜回国,第一个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咦?你为何眉头紧锁?”

郑旦敷衍道:“我是担心西施,不知道她的病如何了。”

“哎哟哎哟,别提那个病秧子。”夫差摆摆手:“简直是触霉头,也不知道好端端地,怎么就卧床不起了……还有,寡人总觉得他和那个越国的范大夫关系不一般,每次见面,都眉来眼去的。无家你了解,你说他们以前是不是有什么私情?”

郑旦心中讶异,脸上却神情未变:“大王多虑了,夷光是性情中人,只是感念范大夫从水深火热中救她出来而已,没有别的事。”

“哦……”夫差眨了眨眼睛,似乎忘了自己前一句问的是什么,郑旦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没听进去。不过听得夫差口中说起西施和范蠡的名字,郑旦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思念来,心想怎么也要早日把这场仗打完,好回去看西施……想必,西施那里,已经攒了不少范蠡的信件罢。

第二日一早,夫差便带着大军向临淄出发,行军半日,来到一个山谷口,刚要踏进去,大军便被郑旦一马当先拦了下来。

她来到中军,对夫差道:“大王,前方山谷是险要所在,易守难攻,若齐军在山上有埋伏,我军万难抵挡,还是翻山过去的好。”

夫差向山上看了看,除了偶然有几只鸟儿飞起,并没有什么异状,便道:

“齐军知道寡人要打临淄,哪还会分兵来埋伏我们,多半都尽数守城去了,无家你多虑了。”

郑旦心底冷笑,懒得和夫差磨嘴皮子,自己戒备着便好,到时候真有埋伏,吴军死伤多少人,又与她何干?

夫差见郑旦再没有什么疑虑了,便又吩咐大军前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军已经深入山谷,后军也完全进入谷口,却并没见有什么动静。

“你看,寡人说没事吧,齐军已经被我打怕了,哪敢埋伏?兵家虚虚实实,他料定寡人不敢走,寡人就偏偏要走。”

郑旦在一旁没有说话,竖起耳朵听着两侧的动静。山上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就连寻常的鸟鸣也没有几声,不免让她十分紧张。

又走了一刻,前军已经快要走出山谷,夫差满面春风,轻松地笑着,郑旦却一脸谨慎地跟在夫差旁边。忽然山头如雷一般的鼓响,夫差大惊,慌忙抬头看去,只见漫山遍野全都是一身银色铠甲的吴军,齐刷刷手持弓箭瞄着他。他啊的一声翻下马来,慌忙便向马车后面躲,此时滚木礌石从山上不断滚下,吴军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等死。

原来齐军故意放过前军,认准了夫差的中军发动攻击。前军想要回防,奈何漫山遍野都是巨石弓箭滚木,山谷又窄,实在是挤不进去。后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哀嚎声漫山遍野,仔细一望,才看见山上动静,想要赶上前去,又被前面退过来的人挤住了。

夫差躲了半晌,直到再听不见弓弦响,才探出头来,一看之下便大惊失色。原来吕骜亲自领兵从谷口杀了进来,将慌慌张张的前军杀得乱七八糟,同时两侧的齐军也杀下山来,喊杀声震天响。吴军果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夫差眼睁睁看着齐军从四面八方越杀越近,他走投无路了。

此时一根箭向他眉心射来,他慌忙躲在一旁,可立即又有一支箭跟上。夫差退无可退,神色惶然地看着那支要命的箭,竟然一动也动不得。他暗暗后悔没有听郑旦的话,可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夫差刚要闭眼待死,忽然那箭被人一把抓住,随即他被人一扯带到了马背上。夫差回头一望,正是郑旦。只见她一身是血,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齐军军士的。

郑旦扯着一张弓,双脚狠狠地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便飞也似地向后奔去。郑旦拉开弓弦,一边大喊让开,一边一箭射出,三个吴军连成串倒了下去。后军一看郑将军带着吴王杀起自家人来了,慌忙向两边让,没及时让开的,要么被郑旦射翻,要么主动伏在了地上任马踏过去。齐军一看夫差跑了,所有弓箭一瞬间对准了夫差和郑旦,密密麻麻的箭雨瞬间便至。郑旦急中生智,顺手拉过一面大旗,看也不看向后一通乱卷,卷掉了大部分的箭,却仍旧有几支漏网之箭射在了她手臂和背上。郑旦虽然疼痛,却不敢停留,加快了速度向后飞奔。又挡过几波箭雨,直到弓箭的力道不及之处,她才弃了旗子略微缓下来,背后疼得要命,连成一片,根本感觉不到究竟是中了几箭。

一直狂奔出了山谷,远远望见留守扎营的吴军旗帜,郑旦才松了一口气,刚要呼唤,却蓦地眼前一黑,从马上翻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传来,郑旦哎呦一声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不在战场,而是到了帐中。夫差一脸泪痕地侧身坐着,几个军医正在忙忙活活地跑进跑出。咔哒一声,一枚带血的箭头被扔在盘中,郑旦知道那是军医从自己身体里剜出来的。此时背上一热,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郑旦慌忙搂过枕头咬住,憋出了一脸的汗来。

夫差感到郑旦有了动静,忙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家……你忍着点,有几支箭射的太深,箭头拔不出来……你要是疼,就叫两声,别忍着。”

郑旦点点头,却将头埋在了枕头里,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傻。她想不通,为什么要拼了老命救夫差?若是夫差战死,吴国军队又不在国内,伍子胥正好称病不朝,这恰恰是越国伐吴的大好良机呀!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想到身边这个人是个重要的人,千万不能死,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将他救出来了。大约是范蠡说过,不能轻易杀死夫差,她深深地记住了……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若夫差死在齐军手里,她又何必救他?

她恼恨地锤了锤脑袋,恨自己一念之仁,恨自己不知变通。夫差以为她疼得紧了,忙对军医说:

“你轻一点,轻一点,别让她太疼……”

军医挖出最后一个箭头,擦擦汗道:“已经结束了。娘娘真不是凡人,这般疼痛,竟然一声不吭……臣生平从未见过,就是堂堂男儿,也难有这般刚强!”

郑旦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待军医包扎过后,她抬起头来,望向一脸泪痕的夫差:

“大王,臣妾没事,莫哭啊……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夫差摇着头轻轻拍了拍郑旦的手臂:“无家呀,寡人敬佩你,寡人何德何能,得妻如你……今后再也不让你上战场了,等你伤好些,寡人就退兵,陪你回宫好好修养。”

郑旦道:“一番惨败,死伤怕是过半,是该退兵了。不过退兵要有退兵的样子,切不可作鸟兽散,让人乘胜追击。”

夫差点了点头:“你都如此了……还在替寡人着想,寡人……寡人之前竟然还怀疑过你,真是该死啊!”

郑旦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暗骂自己做戏做的太过,怎么还真把自己当吴国将军了?她说好听了,不过是个细作,说难听了,不过是个棋子——下棋的人是范蠡和勾践,哪由得她这个棋子胡乱发挥?

夫差陪了郑旦一夜,见郑旦疼得睡不着,便也不睡,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任郑旦再怎么坚持,终究还是心软,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感动。这夫差也是可怜,若是不出生在诸侯世家,也该是个很好的丈夫——她自己也可怜,若不是阴错阳差进了吴宫,应该也早安定下来了。听着夫差柔情细语,郑旦不禁感慨万千,若身边坐着的是范大夫,那该多好,又或者是夷光也好啊……

不过纵使郑旦悔恨自己一念之仁,她的做法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硬生生地把一场美人计变成了苦肉计。养伤这几日,夫差忙进忙出,亲自端茶送水,看起来,这颗心已经被郑旦牢牢吃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郑旦:靠之,我这么一个腹黑的身份,为啥就无法腹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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