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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校书郎,开国以来,又岂有权知中书省的校书郎?之前皇帝因星荀去管七品小官的杂事贬了他,不过就是跟他斗气罢了。他们二人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可清可乱,但皇帝是从来不会放开星荀的。

被皇帝如此打趣,星荀也不生气,从容回答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此事陛下不应问微臣,因为这是陛下的问题。”。

“哦?怎么说?”皇帝兴味地问。

“《八经》有云,‘柄者,杀生之制也;势者,胜众之资也。废置无度则权渎,赏罚下共则威分。是以明主不怀爱而听,不留说而计。’是故,臣以为臣身居何职,手握何权,应都是陛下所决定的,陛下不应来反问臣。”

皇帝冷冷一哼,指着他说,“那朕就给你一个新的差事。韩非亦推崇‘信赏必罚’,你要是做不好,就准备一辈子当你的校书郎吧。”

闻言凌晏心里一跳,瞥见星荀跪地拜道,“校书郎臣荀,愿为陛下差遣。”

皇帝最后决定,由祭漩为北狄道行军大总管,星荀、常居戌为行军副总管,又安排了几位大臣为行军总管,率十万部队至北境维稳。凌晏即要如之前安排,前往淄州负责后勤工作。

领兵的军将,大都以祭漩为旧识,自十年前先帝从江南兴兵时就跟随着祭漩,星荀自延州一役之后一直都是燕王麾下的军师,常居戌更是手刃了逆贼魏建,如此安排,不会存在统领和将士们需要时间磨合的问题。加上凌晏所说的那两点,原先的反对派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争论的了。

至于隔三岔五就会有人提到的立太子一事,皇帝归来,理应是有人再次提起,称此次邕王僭越,不足以立为皇储。可是既然皇帝都说邕王的部署没有问题,也让他们没有办法再多嘴了。

汝南王常居戌为行军副总管?

这个决定着实让他对皇帝感到敬佩。常居戌是皇后的哥哥,刘国公还是他的嫡弟。常居戌善于领兵这件事虽然是众所周知,但让他做这种大义灭亲的事情,真真是不给皇后面子。

但若不如此,又如何让天下人知道,当今皇后是一位可以为了国家利益牺牲亲眷的皇后呢?

常伴君册的人活得真是艰难,有时候不得不扮演很多身份,有时候,却只能有一个身份。像现在,皇后要么是皇帝的妻子,要么是一国之母,总之,不能是出身建宁常氏的第一嫡女,更不能是反贼的姐姐。

凌晏不是没有调兵遣将的能力,而是比他出色的人着实不少,或者说,比他爱出头的人很多。比起在后方运作粮草,他们更喜欢冲锋陷阵或者运筹帷幄,如此一来,这份看似轻松实则繁琐的工作总是落到凌晏身上。盛夏从来不缺骁勇之将。

当年武帝自江南兴兵时是他,前些年今上亲征先零时也是他。

他稳稳当当地完成每一次任务,也稳稳当当坐着门下省长官的位置,没有大起大落,九年来,“凌相”这个称谓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天靖元年,当心皇后的侄女——身受皇帝独宠长达三年的常昭容,因为指示巫祝谋害希林贤妃而被赐死。她那未满两周岁的儿子,被贬为靖西王,幽禁于东海之畔的西凉宫。

她的刘国公在鬼戎边境勾结外商做了许多走私生意,家中又有亲眷监守自盗,亏空国库,被星荀查出。那位毫无瑕疵的皇后摊上一群令人不知如何评论的亲戚,邕王地位岌岌可危。娄贵妃想要借机为甯王谋取太子之位,为此不惜与燕王狼狈为奸。

燕王给刘国公施加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反,才挑起这场战争。

凌晏回想起来,当年皇帝西下亲征,全胜而归,着几位近臣议论改号一事。他向来是个不喜纷争战乱的人,遂提了“天靖”二字,只求一个太平安定,皇帝也觉得此号寓意极好,便在天嘉末年改元天靖了。

几经皇朝更迭,那些在年轻人眼中的大事凌晏多数已然不放在心上。夏土之广,何时何处不乱呢?所谓太平天下,不过求个四境安宁、朝纲不紊罢了。

然而凌晏却不料,那如同轮回一般的灾难还是爆发了。它或许孕育过,或许没有,当它发生时,凌晏想起来,“靖”这个字,还有着其他不好的含义。

几日后的早朝,秘书省称已经卜到了大军出征的吉日,最近的应是这个月十七,也就是两天以后。

原本维稳之师已经整装待发,所以这个日子看似紧迫,其实也十分可行。

因为没有异议,皇帝当场就允了此事。但是关于领兵出征的人选,他突然峰回路转改了个主意,让常居戌为行军大总管,凌晏补上他原先行军副总管的空缺,星荀也留在京城,由李越彬顶替其行军副总管之位,至于后方应援的问题,就交给太傅李修杰。

他登基多年,一般臣子对他的秉性都有所了解,知道他有时候会突然改主意,闹得个别不适应的会有些手足无措。

他很少会解释自己改主意的原因,但是,他修改过的诏令从来都没有过错误。

毕竟这件事是宋溢一手策划的,可是到头来居然没有他参与,他忍不住上前问道,“陛下,那么原先的行军大总管祭漩要做什么呢?”

祭漩在狄历驻守呆得好好的,突然调回来当了北衙禁军头领,位高权重,本来又准备让他通过这次维稳加官进爵,俨然成了宠臣。现在突然又鬼使神差弄了这么一招,着实让人想不通皇帝接下来又要让祭漩如何。

“邓公在北境多年,劳苦功高,暂且就先留在京城休整吧。”皇帝没给他机会继续说,立即问,“诸卿还有什么事要上奏吗?”

凌晏料想皇帝必定又是知道了什么他们还没有猜到的事,但他没有追问。皇帝想要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臣子就算过问,也不会有答案。何况,这一决定并没有什么瑕疵可言。

但他能感觉到宋溢的不快和祭漩的尴尬。凌晏明白,祭漩是讶异于自己不在京城的这些年,他们两个的关系大概演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初洪山结义金兰,“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未做到,但“历岁月而各坚其志”却应验了。原来当时的赤子丹心也不过是在当时。

庙堂之高,官高权贵,足以颠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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