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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这名是我娘给我取的,倒没说来历,原来是这意思。我只读过些医书,不懂吟诗作对,还望见谅。

那时两人互相介绍的话语历历在耳,冯洛焉迟钝地察觉不出异样,现在想来,心内一片明镜透彻。

落日烟霞,落烟,冯落烟。

原来男人以为他叫这个名,换做是谁看见这两字都会认为这是个女人的名字。所以,男人要娶的是冯落烟,而不是他冯洛焉。

怪就怪自己当初的隐瞒,造成了所有的误会。种下的苦果,自己采撷,自己品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够清楚,够明了吧?

冯洛焉,你还在执着什么呢?他爱的是女人,而不是一个男人啊。

我知道,可是他说要回来娶我的啊。

他娶你?不,他想娶的是冯落烟,一个照顾了他一个月的女子,不是一个遮遮掩掩担惊受怕的男人。

那我怎……

不,没有你什么事了,冯洛焉。

是吗,呵呵……

犹犹豫豫地将油灯搁到桌上,由于不在心地倾斜,滚烫的灯油泼了一些出来,洒在了冯洛焉的手背,疼得他咻一下缩手,不停地把手背往衣服上蹭,马上一片通红。

可是再痛,哪有心痛呢?

他失魂落魄地跌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挑断了手脚筋,无力地瘫软着,唯有那张纸条被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捏皱了,也不肯松。

林芝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是要毁了祖上基业的。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他还没有摧毁男人的人生,还没有恶毒地让他背负骂名。还好,一切……都还好。

他的眼角涌出咸涩的泪水,可是两眼却鳏鳏地瞪着,怎么也不肯闭起,他被抽离了魂魄,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在方才,失去了最爱的人。

油灯燃了一夜,在夜尽天明时分灭了。冯洛焉熬了一夜,仍是睁着眼不睡。他多想睡,睡醒后有人告诉他这是梦,他还是可以和萧大哥在一起,不会遭人唾骂,不会毁了祖上基业。

可惜一切都是真的。这么一想,心里又是麻麻的钝痛,连疼痛都变得麻木,还有什么会是假的?

外头谁家的公鸡打鸣了。山坳里回荡着雄亮的鸡鸣。

冯洛焉听着这声,昏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时,已是正午时分。

他一点一点地坐起身来,觉得脖子酸痛,两只眼不住地一眨一眨,辣辣的,还能觉出眼角泪干后紧绷的感觉。

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东西。他抬起来一看,瞬间沉默了。

有些事,不可能睡一觉就没了。果然,太傻了。

他起身,把昨夜忘记散开的头发披下,一根粗麻编织的发绳随意地扔在桌上。他只瞥了一眼,就漠然地走开了。

推开柴门,外头已是艳阳高照,初夏的蝉鸣隐隐入耳。

冯洛焉拿木桶打了桶井水,倒入木盆之中,晃晃悠悠端进了屋子。他把木盆搁在长凳上,又转身去寻平日裁布的剪子,那剪子搁在衣箱上,他想了想,又把箱子盖打开,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全部搬了出来,一件件摞在桌子上。

看着已经完备好了的东西,一瞬间,冯洛焉胆怯了,他静静地与桌上的东西对峙着,一盏茶后,他认输,他妥协了。

拾起那把锋利的剪子,冯洛焉抬手把自己及腰的长发挽到前头,捧起一束,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下心,一闭眼,一咬牙,咔嚓一刀下去。

柔软的黑发翩然落下,悉数飘进了木盆里,清澈的井水接纳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儿。

有了第一下,趁热打铁地有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直到所有的头发都被绞下,冯洛焉才停手,他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哐啷一下把剪子扔在桌上,不敢置信地去捞起湿透的发丝,这么一大把,全是、全是他的……

水中倒映出他的脸庞,一张清秀无瑕,干净素丽的容颜,此时雌雄难辨。

只有及肩长度的头发让他一下子脱去了女人柔美的气质,稍稍有了些变化,虽然长得还是这样,但……

冯洛焉拿起木梳把头发扎起,用发绳高高竖在头顶,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还有圆润的耳廓。

水中的自己面目一下子清朗起来,两条秀挺的眉也没有那么细那么淡,恰到好处地蹙着。

解开脖子上的丝巾,露出修长的颈,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证明它的存在。许久不见天日,怕是它怯生。

换了个打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差别立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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