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一心求胜的人毕竟是他,而不是我。
所以,聂正首先沉不住气地放手进攻,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满意地一笑,看着聂正长剑展动,寒芒急闪,第一次放弃了自己擅长的打法,由后发制人的稳守反击转为主动进攻。
看来他的耐心比我还是要差了一点点,而脸皮……好象也薄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剑上的功夫就好象真的比我还要高出一点点了……
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却不是我能够一厢情愿地改变的。
聂正的剑法并无定式,看不出学自哪门哪派,看上去并不复杂,也毫无花巧,却是异常的简单有效,辛辣狠厉。一旦全心投入地放手进攻,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手,出手更是快得惊人,让人招架得疲于应对,几乎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说韩冲的剑法象狂风暴雨,气势逼人,周明的剑法象鹰击长空,稳准迅捷,那么对于聂正的剑法,我已经找不到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只能说,他已经达到了一个剑客梦寐以求的境界:绝对的快,绝对的准,绝对的有效。这样的剑法就算还有破绽,也已经不成为破绽了。因为没有人抓得住,攻得进!
看来我此前的估计没有错,在刚刚那两场比试中,他并没有使出全部本领,只能算是热热身而已。但是现在,他却再没有丝毫留手,把自己的真正杀手尽情施展了出来。
如此的快剑!如此冷厉狠辣的杀招!没有给敌人甚至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可以想象得出,在如此间不容发的进攻下,一个失手错招便会招致败亡的命运。
面对着如此可怕的对手,心中却突然热血沸腾,精神和斗志一下被提到最高点。
自从那场宫变以后,我还是第一次以如此的积极和热情地去面对一个人,一件事。所有的懒散、消极、淡漠,突然被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聂正的剑上寒光如雪。森然的剑气夺面而来,呼吸之间已到了眼前。
本应该退的,我却已再也不想退了。胸中的豪情陡然上涌,我一声清啸,挺剑迎上对方的长剑,以快打快,以攻对攻,不避不让地拆解应对,格挡反击,两道剑光如匹练般当空飞舞,交织成一片雪亮的剑幕。急如骤雨般的兵刃交击声锵然不断,竟连成了一声龙吟般的清响,分不清招式的间隙。
心中突然变得一片清明,所有的思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堪的过往,伤心的巨变,消沉的意志,甚至连萧冉的生死都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只求全心全意地尽情一战,就连胜败,也已被暂时忘在一边了。
只剩下眼前的对手。
以及,手中的剑。
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觉。
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与人痛快地比剑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责任繁重,旁骛太多,我不能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学武上面。自从十六岁冠礼过后,先是临朝听政,接着便领兵打仗,每天被繁忙的事务追得喘不过气,武功上的进境也一下子从光速跌到龟速,好象再也没有真正地进步过。
还记得出征前一日与师父辞别的时候,他曾经不胜惋惜地摇头说,我的剑术已大有所成,天下间已经难逢敌手,却仍未能达到剑术的最高境界。他一生学剑,走遍天下,见过的良材美质数不胜数,但迄今为止,真正让他忍不住收徒授艺的却只有我一个。只可惜我虽然天分过人,却负担着太多的红尘俗务,不可能心无旁鹜地专心练剑。终此一生,我在剑术上的成就大概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而此时,面对着如山岳般难以撼动的可怕对手,生死与胜负决于顷刻之间,我所有的潜能突然被尽数激发了出来。
眼中再没有天地,只剩下对手。
手上再没有剑招,只剩下剑意。
不问胜败,只求一战!
脑中一片空灵,手里的长剑随心所欲,自由挥洒,渐渐摆脱了对方的压力与束缚,不再是被动的见招拆招,随机应变,竟有如天马行空,江河奔涌,流畅得再无半分滞碍。
体内的真气竟也是从未有过的流转自如,源源不绝,充盈着全身所有的经络,仿佛举手投足间就会倾泻而出,丝毫不用担心无以为继。
越到后来,我打得越是得心应手,将一身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再无保留。在强大对手的压迫下,更是令剑法上的修为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长剑挥洒之间,已完全脱出了原有的招式与路数,只觉得自己与掌中长剑已合为一体,而精神却又与身体全然分开,人剑合一,物我两忘,剑虽还是那一把剑,我却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浑然忘我的酣战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日影缓缓西斜,对手的呼吸渐渐粗重,眼前坚不可摧的凌厉剑势再也没有原先的可怕,就连那灿然耀目的剑光也仿佛比先前黯淡了几分。
兵刃相接的金铁交鸣声越来越少,再不象以前那般频密,只是隔三差五才响起一声。但两支长剑一旦相交,发出的撞击声却异常尖锐,响亮得直入云霄,几乎震得人心头大颤。
在别人眼中,也许只看到我们两人混战一团,剑光交错,难以分清谁胜谁负。
我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渐渐扭转了局势,压制住聂正凌厉的气势,终于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经过一番激烈的苦战,我已经完全领会并驾驭了自己剑法中的真正精髓,真正步入了剑术上的新一重境界。
而聂正,却仿佛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逼人锋芒,身法和剑招有些轻微的涩滞,不复当初的连贯流畅。
再打了近百招后,我横空一剑当头劈下,去势迅猛无伦。这一剑看似毫无花巧,剑势却是威凌天下,将聂正周围的方圆数尺都笼罩在内。聂正避无可避地举剑格挡,两剑相交,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竟然断了。
我微微一愕,手上的剑势立刻一收,没有穷追不舍地继续进攻。
而聂正也在断刃落地的同时飘然后退,远远地退到了三尺开外。
这时我才发现他身上的灰色布衣已经被汗水完全浸透,虽然身形依旧挺直,脸色却已经涨得通红,正在难以抑制地激烈喘息着。
不知不觉中,我们竟已经打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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