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艳霞垂下眼睛,“是高似兰叛变,又有燕狂徒在……”
柳随风进了浴室,“这话我已经听过了,用不着重复。”门关上。
莫艳霞怔了一会儿,慢慢地下床,收拾衣服。她知道柳随风心里从来都没有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柳随风需要她的时候,不是要发泄□□,就是有任务给她。柳随风跟她上床,就是真的上床,亲吻、抚摸,都是出于泄欲,而不是爱意。什么时候柳随风要她滚下床,她就得立刻滚走,否则她连跟柳五上床的资格都没有了。当然,柳随风不会粗鲁地吼骂,他只会慢悠悠地讥诮,这跟他在床上的风格不大一样。
莫艳霞带着黯淡的心情离开,她仍然想着那日高似兰的话。高似兰和她都知道,柳随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赵师容,这有可能吗?高似兰认为没有,而她自己,则希望没有。
——因为有李沉舟在。而即使李沉舟不在了,赵师容也不会爱上柳随风,这也是高似兰的话,莫艳霞希望她所说不错。
穿过走廊的时候,莫艳霞透过窗子,看见院子里,李沉舟又在洒小米喂雀子。清晨露凉,雀声叽喳,李沉舟就这么一个人站在树下,抓一把,洒出去,看一会儿,再抓一把……莫艳霞忽然心有所感,一瞬间她觉得李沉舟其实跟自己是同样的孤独……
柳随风踏进院子时,李沉舟正去了长袍,摆开二字钳阳马,直胸屈膝地练腿力。天青风静,庭院寂寂,白褂白裤的李沉舟从侧面看去,肩宽胸阔,臀线饱满,腿型健美。柳随风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李沉舟——跟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他刚加入权力帮不久,每天日出即起,穿到后山去练射击,跑着去跑着回来。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天还是灰蓝的;待他回来的时候,太阳刚过槐树最低的那根斜枝,枝头下,是练马步的李沉舟,或是练格手的李沉舟。那个时候,李沉舟常穿个白色短褂,藏青洒裤。练得热了,马褂一脱,赤着上身继续练。柳随风有时走到院门口,就会停下脚,看着李沉舟。看他的胸肌,看他的猿背,看他的腰臀和大腿。有时候,阳光转了方向,射到李沉舟身上,柳随风便能看到,那两块饱满突起的肌肉,淋着汗液泛出的光泽。他还注意到,那胸肌上的乳晕和乳齤头,有点过于大了,颜色倒是淡淡的褐色。再看上去,就是李沉舟的脸,一张带了些缱绻意味的英俊的脸,不笑的时候显出点儿青山的沉静,一笑起来便光彩夺目,好像青山顿时百花盛开。那个时候,柳随风就承认李沉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不是一般的魅力,是那种已经不多见了的山岳般的魅力。世上美男子有很多,但是具有这种山岳气质的男人却有限。柳随风自问不具备这种特质,对于具备这种特质的李沉舟,便有些若有若无的探究和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都是赵师容成为李沉舟妻子之前的事,想起来,已是十分遥远。
来了几个佣人,在石桌上布置早膳,端碗递碟。柳随风看看差不多,走近李沉舟,“大哥,先用早膳吧!”
李沉舟姿势不变,一会儿,收了架势,取了外袍,向桌边走去。
柳随风跟在后面。
吃饭的时候,两人也没什么话。李沉舟埋头向碗,说不上狼吞虎咽,却是一刻不停,平稳地进食。柳随风看了半晌,就想起赵师容吃饭时的样子。在柳随风看来,赵师容属于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的人,饭菜好坏,数量多少,都不在意。不过都是这个尝一些,那个尝一些,席间再说笑一番,就饱了。吃饭,是赵师容社交内容的一种,跟填饱胃关系不大。因此赵三小姐在饭桌上,总是笑吟吟,慢悠悠,跟她走路、跳舞一般从容。柳随风有感于这种从容,从而生出些隐隐的惊异和深深的迷恋。他没再从其他人身上发现这种对于食物尤其对美食的从容,他自己没有,李沉舟也没有。
李沉舟抬起头,搁下筷子,他吃完了。结果佣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他袍子一披,就要起身。
“大哥,”柳随风道,“今晚首都大戏院有《珍珠塔》的晚场,戏院那边送了几张票过来,你要去看麽?”
李沉舟抖抖袍子,“不了,你要去可以叫上康出渔,戏剧那块,他懂得更多。”顿了顿,转身回屋。
柳随风看着他离开,眼里有沉吟。自那日游园归来后,李沉舟就变得不咸不淡、不温不火,对他言语间的暧昧,举止上的亲热,都没了回应。以前李沉舟还会拒斥他,现在是压根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副有心没魂的样子。天气若是好,便叫上人力车到碑亭巷,在那个小院里消磨掉一整天;若是有阴雨,便闭门不出,不练字,也不看书。柳随风觉得奇怪,问宅里的人老爷做些什么,下人道老爷在收拾书柜衣柜,把不要的东西都让他们拿去卖掉。柳随风纳罕之余,暗想李沉舟大约在计划些什么,同时也约莫猜出点儿李沉舟如此转变的原因,思及便在心里冷冷地哂笑。
这日,李沉舟捆好一摞书,腾空了半格书柜,坐上人力车去提拔书店。气候更暖了,街上的单衣薄衫多了起来。繁华的大行宫一带,烫卷发穿旗袍的女人,响着腕上的镯子,刚从这家店里出来,又往那家铺子去了。报上仍旧日复一日地惊乍着这样那样的消息,通过沿街报童的口,传得路人皆知。可是气候暖起来了,再坏的消息也动摇不了大家复苏的蠢蠢欲动的心。一年之计在于春,前路再怎样不景气,这个时节,都要好好地游嘻一番,不叫辜负了头顶上的艳阳。
一队青年男女结伴而来,占去大半路面,逢人便往人家手里塞传单,说着:“敬请光临!”人力车夫被耽搁了一会儿,停下的工夫,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就凑上来,冲李沉舟笑:“毕业之月,活动精彩,敬请光临!”一张花色单子递过。
李沉舟抬手接了,瞄一眼,原来是市女中和师范学堂要在下个月底联谊,迎接毕业的到来。
“都是些小孩子。”李沉舟扔掉传单,继续目不斜视坐在车上。车子拐过弯,迎面是一个货栈——或者说,茶馆改成的货栈。李沉舟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掉过脸。
到了提拔书店,车夫停下来。李沉舟让他等一会儿,过后再拉自己去碑亭巷。车夫乐得同意了。
书店老板这次不如往日热情,因为李沉舟是来卖书而不是买书的。这个时候,书店老板就露出了真正生意人的谨慎,一本书掂来掂去就是不肯松口。对于价钱,李沉舟不计较,他只为这些书有个好去处。书店老板最后给了个比收破烂高一点的价格,他也点了头。
随后,他坐车往碑亭巷去。
屈寒山来给他开了门,转过影壁,他就听见有人在唱《小放牛》,“桃花儿开,杏花儿白,月季花儿红,有只见那芍药牡丹一齐开放哪哈咿呀嗨!”
院儿中央,柳横波着粉袍,扬柳枝,正跟秦楼月转圈对戏,唱得热闹。石桌边,梁襄甩着响板,一脸忍俊不禁。
李沉舟也不出声,站着瞧了一会儿,直到柳横波转过身,一眼看见他,“啊”了一声,颠颠地扔了柳枝,跑来撒娇,“李大哥怎么来了也说话?”
才道:“你们唱你们的,不用管我。”
柳横波抱着他的胳膊不丢开,“怎么能不管呢?”
李沉舟就跟他温存一会儿,哄猫咪似的,轻声细语,摸头抚脸。小东西长胖了些,颊上显出白嫩嫩的肉来,挺好摸。
然后李沉舟便打发他跟师哥继续唱《小放牛》,自己撩袍在梁襄旁边坐下。
梁襄照旧打着响板,响板声脆,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李帮主,父亲有电报来——一切平安,他们到上海好些时候了。”
李沉舟“嗯”了一声,“没别的了?路上没出事?”
梁襄道:“父亲没说,想来……即便有事,也会说没事的吧!”
李沉舟安慰他道:“梁先生既然这么说,又有电报过来,你就不妨这么相信。他们两个人在那边,不会有很大问题。”
梁襄笑了笑,有点勉强。
李沉舟又道:“你若有事,接到电报后及时告诉我,如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去上海。”
梁襄这才笑得自然了些,“其实,我是想跟父亲一起去的,在这边是安全,可是想到父亲以身涉险,便难以坦然。”
李沉舟摇头,“只有你安全了,你父亲才能放手去做事,你不要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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