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窗外清脆的鸟鸣,萧凰诗只觉一生中最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刻就是现在,被人扣住无法翻覆的焦躁感溢满胸口。
年少寄人蓠下,嫁入豪门后饱受非议,以及丈夫死去力排众议当家掌权……每段经历都有不同的难关,挫折与厄运却都被她看作一种会带来成功的挑战。这叫麻木不仁吗?可能吧!最初的她並非这般,很久之前她同样拥有纯净炽热的真心,奈何全在亲人的背叛中变质。
她尽努力回报抚养自己的长辈,反倒落得要被卖烟花柳巷的下场;她对段孟启的爹段俊虽有情,可对方在明明有未婚妻的前提下竟因她携带目的的献身失去把持,即使担负责任娶她为妾也难恕其朝三慕四的罪过!
以一事看万般。世间没有什么绝对,放出真心是傻,从一而终更是荒谬,唯强者才能立于不败!
萧凰诗看透真谛的二十年不断汲取经验做到最上层,不仅为自己,也为还段俊当了自己踏脚板的恩,给段家挣下不少的财富。而财富积累哪样不是通过算计统筹,她讨厌一切不被控制的事物。
因此当她初次看见钱牙时,那浑身包覆伪装的男人才会令她特别憎恶。他的感觉实在像极多年前还需要受摆布的自己,昔年内心的悲愤痛苦似乎再次降临,所以只一眼她便恨上了陌生人,同样也是对无能改变命运的年轻萧凰诗的怨念,她最大的仇入便是自己确实印证了屠夫的说法。
段孟启走进卧室,瞥见坐在窗边似在思考的娘亲时,眉毛由于惊讶微微起伏,神情随后复位如常:“娘。”
萧凰诗一改往昔犀利简扼的教育态度,听到段孟启唤她也不回应,只是意味悠久地仰望曾经很听话的儿子,不眨眼地默默凝视……
“娘。”她的诡异令段孟启有点忐忑。
“你上午去哪呢?”女人声音轻柔,在慢声细语间关注青年的神情变化。
起初段孟启想隐瞒,不过以对方的能耐,欺骗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
“我去找钱牙。”
他的坦白使萧凰诗愣了愣,继而笑道:“你对娘真是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了。”尽管了若执掌,她也没料段孟启敢如此明目张胆。
段孟启垂目低语:“我不想骗你。”
“不骗我?呵呵……”萧凰诗站起身慢步走近他,白皙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脸颊,唇角勾勒出浅浅弯弧:“孟启……你跟你爹太像了。模样、脾性完全是一个模子,太容易受坏人蛊惑蒙蔽……我真担心呐。”
“娘。”以为她又想拿钱牙说事的青年考虑几秒,决定今天无论如何把话谈开,不然只有越结越牢的死结,“他斗不过你的,放过他吧!我知道你这辈子最恨之入骨的就是他,可你们完全不是同一世界,何必和不够资格的人计较。他为他的过错也付出了代价清楚了利害,得饶人处且饶人,他马上回老家不会再作乱,你权当他死了,行吗?”
萧凰诗闻言冷笑,原本平和的目光瞬息锋芒外露:“你不管何时何地首先考虑的都是那男人。他害墨胤清白尽毁,你这做兄长的非但不替弟出头还处处袒护始作俑者。他有什么魅力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你跟你弟弟十几年情谊也抛掷不顾!”
谈及墨胤,段孟启不可自制地想到今天在门外听到的真相:墨胤的不幸遭遇竟是娘亲散布的,令自己由此更痛恨钱牙,还不忘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她究竟有没有深思过对墨胤造成的伤害?他们这些小辈……不,这些活着的人对她这个家主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知道我对不起墨胤,可对不起他的岂止我一个。”口述刺探的言辞,段孟启暗暗观察萧凰诗的反应,可惜她依旧冷静得可怕,失望至极的青年内心慢慢清明——“我、钱牙、萧逸铭……我们都对不起他。但伤害他已经受了,我即便天天在他面前忏悔又改变得了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以后保护好他,不使他再受任何侵害。”
段孟启的宣誓让萧凰诗嘲讽的笑容有些变味:“娘一直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果然和什么人待久了就学成什么样,太可悲了。”
“娘……”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跟那种货色认真。”萧凰诗掐断段孟启的话,“对他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他夹着尾巴躲远远的我也懒得多瞧,免得污了眼。”
“谢谢娘。”娘亲性格狠厉,答应的事却一言九鼎。钱牙的安全让段孟启不禁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萧凰诗闭上双眸,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我跟你俪伯父商量过了,给你和水吟先定下亲事,年后再行大礼。”女人浅浅的语调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儿子的终生大事,反而像谈论天气般随意。
段孟启抿紧唇,片刻后才回答:“这样的安排我並不知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现在不告诉你呢。”
萧凰诗的淡漠与自我中心让段孟启十分心凉:“水吟不喜欢我,她喜欢墨胤。”
“那又怎样?”萧凰诗定定地看着他,残酷地道出,“墨胤也不喜欢她,墨胤喜欢那个杀猪匠,你不很清楚吗?世上没有从一而终的爱情,十全九美就不错了。缺乏感情可以培养,两个人处得来就好。”
“…………”
“好了,话我说完,先回房了。”言毕,萧凰诗就要离去。
——“娘!”没等她走两步段孟启大声叫住她,“连这种事你也要替我做主吗?”
“不行吗?水吟美丽乖巧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我不觉得有谁比她更合适当段家未来女主人。”
段孟启面色严肃,态度坚决:“我不爱她!”
“那你爱谁?”心感滑稽的萧凰诗退回儿子身前,玩味地仰视他的眼睛,“叫钱牙的屠夫?那个毫无寡廉鲜耻的男人?他能把身子供同-性-取乐就已够淫-秽下贱。我自认有罪把你教得太好,审美失格,这么个丑陋的贱-货也入能你的眼。”言语难听的她笃定儿子不敢叫嚣,段孟启什么脾气没人比她这娘更懂,不过——
“我爱他。”段孟启清晰的讲出那三个字时严肃的神情开始柔和,回望母亲的眼睛眨也不眨,“他不贱,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就算算计我也是事出有因,我不会忘记他的错,可我也不会忘记他的好!爱他出自我真心实意,不是发泄更不是什么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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