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叔,你有没有觉得,爹爹他们的亲事太仓促了?”小小年纪的望舒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没办法想象是风擎生下他的这件事。
“这叫择日不如撞日,这个月里刚好不就有吉日吗?风账房嘱托了不要大办婚宴,从他那里都没支出多少银子来。”
“哦。”望舒在思考以後得叫风擎什麽,突然改口他还有些不大适应。
因为家中筹备婚事,高一清让人去学堂帮望舒跟先生告了假,望舒便留在宅里。只宅里的人手本就不多,有些仓促的婚事更无法让人去到望舒这位小少爷,他这个半大的小人就在府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小少爷无事的话,来帮游叔誊抄一份宴请名单,小少爷这两天也没有练字吧。”
望舒不禁脸蛋一红,他这几天是有些懈怠了,晨读和晨练都没完成,若风账房知道了,一定会训斥他的。
望舒沾了墨一笔一划地写下秀气的小楷,想到风擎那张大胡子的脸,心里竟冒出一丝羞怯。
他懵懂知事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没有母亲,也曾暗自难过一阵,但他爹爹一直待他很好,这般难过後来便少有体会了,现在知晓原来他的生身之人一直在他身边,虽然对他有些凶,可越想越觉得心里甜甜的。
按照俗例,成亲之人在婚礼之前是不能见面的,风擎便在城外新的庄里等待吉日那天的到来,这就意味著婚礼的各项事务都要高一清一人来筹办,他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订做的吉服送来给高一清试穿时,高一清瘦了一大圈,不得不让裁缝再改小。而望舒穿得一套红,在带个瓜皮小帽,看著很是机灵可爱,高一清瞅著比自己身上的一套还满意。
成亲那日如同平常百姓人家,没有铺张奢华,但聚集起来的看热闹的百姓却随著花轿一直没断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高一清面带笑意,时不时回头看看风擎坐的花轿,心里的得意劲儿无法抑制。
他坐过风擎迎娶他花轿,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夫君是谁,一路惴惴不安;而此时,他走在了迎亲队伍的前面,娶的是他心中最爱的那人,也是曾嫁给的人。
未跟随高一清去城外迎亲的望舒,在宅子里等得焦急,早早就听到了喜乐声,却总不见迎亲队伍的踪迹,在宅门前探头探脑。
“小少爷急什麽,今日可是老爷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少爷您娶亲呢。”绿松今天负责在宅子里迎客,看到望舒著急的模样免不了打趣。
没想到望舒一本正经地说道:“坐轿子的是我以後的爹爹,我自然著急。”
花红大轿停在门前,奏乐鸣炮,众人簇拥著一对新人到喜堂前,本来由长辈担当的主香者,今日由望舒担当了。穿戴如同招财童子一般,望舒心中既紧张又不好意思,看著堂下的两个爹爹,脆生生喊道:
“行庙见礼,奏乐!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唱和到最了,礼成,望舒最终喊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再次鸣炮,赴宴的人跟著一起起哄,高一清留在宴厅酬客,望舒跟著另一部分人推推挤挤到了新房前,但却挡在了外面,新房里谁也不不许进。
今日风擎一身花开富贵的喜服,身量挺拔,头上顶著喜帕,只能看著光洁的下巴和领间露出了一小截脖子,自上花轿起就没开口说过话,瞧得望舒心痒痒的,他都忘了风擎刮掉胡子到底是什麽的模样,总觉得换了个人似的。
宴厅里一派热闹,宅子里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望舒却不曾在意这个,趁著守在新房门前的小厮被叫去搭把手,快速地开门闪了进了屋内。
枯坐在床上的风擎听到有人进来,脚步听来就知道是那个冒失的小子。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麽?”
风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将刚进门的望舒吓了一跳。虽然看不见他干爹的脸,但风擎积威已久,望舒也不敢开口答话,後退两步就要再溜出门去。
“过来陪我说说话。”这麽规矩坐著实在不是风擎的做派,但也要等到高一清来了才行。
望舒内屋里四处看看,桌上椅上都精心布置,他不敢乱坐,最後一屁股也在床上坐下,没想到今天的床垫得太软,一下失去了平衡倒在了风擎身上,幸而他动作敏捷,又快速地坐了起来。
二人相处无言,望舒也不知道风擎要跟他说什麽话,心里小鼓咚咚:“今天……干爹身上好香。”
望舒刚歪在风擎身上时嗅到了好闻的味道,那些是风擎身上往常没有的……望舒却不知那是脂粉味。
望舒掰著自己的手指,直觉风擎不喜欢他提起这个。
“被子里面有红枣、花生、桂圆好多好多吃的,干爹知道为什麽要放这些在被子里吗?爹爹告诉我那是因为……”望舒自顾自地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加上各种动作和丰富的表情,可惜顶著红盖头的风擎看不见。
“……那爹爹你们会要给望舒生个小弟弟吗?”望舒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风擎干巴巴的回答。
“那这些吃的就浪费喽。”望舒假兮兮地皱皱鼻子。
风擎闭目养神,听著身边聒噪的望舒一直说个不停,有些走神,等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他盖头下一双黑白分明带著好奇的大眼正望著他。
风擎垂下眸子与探头到红盖头下的望舒对视:“你再干什麽?”
“看看干爹你刮完胡子是什麽样子的”,望舒十分诚实,一双大眼还在仔细打量风擎,还不忘跟叮嘱风擎,“喜帕子要等新郎官才能掀的,就是爹爹来了才可以拿下来的,可不能让它掉下来了。”
望舒歪著脑袋从喜帕下盯了风擎好久,然後结论道:“干爹刮掉胡子真好看……就是不大像了。”
风擎有些後悔留望舒下来跟他说话了,幸好望舒的注意力很快就从他剃掉的胡须上转移了,接著跟他说该如何喝交杯酒和当初他怎麽帮著布置这新房的。
婚宴晚上还在继续,高一清这个新郎官能暂时从中抽身,享受洞房花烛夜。还保持几分的高一清关上门,将要闹洞房的人拦在外面才彻底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风擎就坐在烛光绰约里。
“桂香袖手床沿坐,低眉垂眼做新人。”高一清轻佻地拿过一边的秤杆挑起风擎的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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