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正在纠结这个逻辑的时候,就见明楼看着他,表情十分严肃,“阿诚,从回到上海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儿,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一阵阵儿的心不在焉?”
阿诚本来想说没事,但他觉得事至如今不如告诉明楼,好让他心里也有个准备,以后若真遇上‘梦’中的事,二人也好有个商量,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将‘梦’和盘托出。
明楼听到明镜死的部分的时候有些情绪激动,忍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阿诚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讲到了抗战胜利,然后便停下来了——后面是他自己的部分,与大局无关,他不愿意说出来博人同情,哪怕那个人就是明楼。但明楼看了他一眼,又追问道:“那我们后来呢?”
仿佛,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阿诚扭不过他,便说了出来。明楼听着听着便从惊讶变成了惊怒,“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他突然住了口,但阿诚整个人还沉浸在悲伤和回忆中,根本没注意到明楼这句话,他只是下意识地说道:“其实我醒了之后也很奇怪,我到底为什么没跟大哥走呢?”
“阿诚。”明楼突然叫他。
“嗯?”
“阿诚,你要知道,我不可能像那样一个人走了,不管你。”明楼似乎在做一个承诺,阿诚笑了一下,“只是一个‘梦’罢了,我说出来也是因为它的确有些事和咱们的经历是一样的,所以想做个借鉴……这个必定不是真的,不然我怎么会从来没在‘梦’里见过顾家的人呢?而且,有些地方也不是完全一样的。比如,明台那个时候就没离开学校。”
他见明楼十分当真,便想安慰明楼。但明楼对这个‘梦’却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认为这是一个‘梦’那么简单,他觉得这必然是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神谕’。是的,明楼从来不反对对‘神’的认可,这不等于是反对科学,相反最伟大的科学家,譬如牛顿,不也曾经以上帝的手来解释某些原理么?他认为,这或许是他们能得到的最悲哀的结局,或许这是‘神’想要拯救他们。
但他了解阿诚,他知道阿诚是个不怎么相信‘超自然’的人,所以他选择了‘认可’阿诚的说法,接受这种安慰,“是,我知道。不过,这个‘梦’的确有些离奇之处,咱们是可以好好参考一下。”他突然笑了一下,“其实,要我说这个‘梦’之所以到现在为止有许多和现实不相符的地方,就是因为多了一个顾清明。他救了明台,改变了于曼丽的伪装身份,把一切本来抬不上桌面的东西都放上来了,这样儿,对咱们反而更有利。”
“而且,清明这一来,以他的身份,既是一种嫌疑也是一种伪装,你想啊,他是重庆政府要员的儿子,多重大的嫌疑?但偏偏已经和父亲断绝关系,为了一个女人跑到上海,对于汪曼春他们而言,如果真怀疑他,就必然要分精力在他身上,必然会格外关注影楼,但影楼拿着清明打广告招揽生意,抗日分子又似乎不会这么行事高调,丝毫不避讳清明的身份。真真假假,只要避过风头去,南田他们就会对监视影楼和清明失去耐心,咱们反而比较安全。”
“那大姐这边呢?要不要做什么安排?而且,你刚惹了大姐生气,她万一……”
明楼摆摆手,“不至于就赶我出家门。而且她要是真赶了,没准儿咱们还就真少了一层嫌疑了。”他口中虽然逞强,但眼神中还是不免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意思。
阿诚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便只是陪着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明楼似乎平静了些,“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去呢。”
阿诚点点头,便去替明楼铺好了床,然后说了声晚安便出去了。
关上门回过身的时候,他却看见明镜就站在他身后,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大姐?您……”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您听见了什么吗?
“阿诚,你们明天就搬出去吧。”明镜转过身去似乎不敢再看阿诚,扶着身后的楼梯扶手,“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们为我好好活着,就像我一定也会为了你们好好活着一样。”
苦肉计。
阿诚想起明台说的那句话,突然觉得自己和明楼似乎才是这个家里最看不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君深埋地下六尺……
第12章 12
顾清明第二早上起来看见放在客厅里的行李有些吃惊,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明台显然也是不解,“大姐,这是……你要出门吗?”明台询问坐在餐桌边看报纸的明镜。
明镜还没来得及回答,明楼和阿诚就出来了,“大姐,那我们……就走了……”
顾清明和明台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是十分吃惊,昨晚他们其实都感觉到了,明镜并不那么相信他们对于‘湖南事件’的解释,而且也对于明楼的事似乎十分怀疑,他们本以为昨晚明镜叫明楼去小祠堂是为了私下里问个明白,但没想到明不明白不知道,出事儿倒是真出了。
顾清明其实有心想要劝说,但他觉得自己毕竟是明家中的外人,似乎并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插嘴,便只是用眼神暗示明台。明台虽然平常总是跟明楼作对,但并不是真的希望家里搞出这种事儿来,便忙跟明镜说道:“大姐,大哥都在上海了,如果不住在家里,那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了吗?这怎么能行呢?”
他们都不确定明楼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能含糊其辞。阿诚其实也不希望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但他也知道这么做才是对自己二人最好的,他有些迟疑地看看明楼,似乎是希望明楼能给自己做出一个确定的决定——他多少年来一直都是这么信任明楼的。明楼轻轻摇摇头,“阿诚,走吧。”
明镜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她甚至拒绝抬头看他们离开的背影,仿佛真的就有她希望表现出的,那样厌恶自己的弟弟们。
吃完这么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餐,顾清明便说要去影楼帮忙,而明台则一反常态地没有跟上,只是选择留下来陪陪明镜——尽管他知道,这种陪伴对于问题的解决,其实并没有太多实质性帮助。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这么做能让明镜觉得好过一点儿。
这世上很多恩情都被冠以‘无以为报’地名义,但所有这种恩情都可以通过日常的一点一滴做出回报。
“大姐,其实我觉得大哥也未必就是真心要做这个官的……没准他也是为人所迫……没准儿人家是拿着明家威胁他,他才做的。大姐现在这么把他轰出去,这不就是说大姐不希望他做这个官吗?这样……不就等于给了别人借口折腾明家吗?”明台试图劝说明镜。
明镜吸了吸鼻子,拿着手帕稍微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你别劝我了,我不能让他回来。这个家容不下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明楼,也不知道他到底面临着什么,谋划着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的心意,走完自己能走的那几步棋。换句话说,如果她什么都不能做,那她最起码也还能做明楼手上最顺从的棋子——她心甘情愿。
明台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明镜却没让他说出来便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台,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香港。上海乱,但重庆何尝不是朝不保夕?何尝不是日日和日本人的轰炸作伴?回来做什么呢?是,我是佩服那些救国救民于水火的英雄,但我不想让你们也做英雄。我就只希望在这个乱糟糟的年头,保全你们。我就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明镜不怕死,她也愿意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什么,但这仅限于她本人。
你可以说她很自私,但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出一点儿事,冒一点儿险。你可以让她把整个明家的财产都捐给抗日前线,也可以让她把命舍了不要,这些,她统统都不在意也统统都没有不舍得。这世上她只舍不得她弟弟的性命,但现在还偏偏有人要来跟她抢。她说不出让弟弟们立刻离开,远离是非之地的话,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和她一样,愿意报国的人,她没资格断了这几个堂堂七尺男儿救国的路。所以她只能竭尽所能地成全他们。
昨晚阿诚问她听见了多少,其实她听见的并不多,她只是在去给明楼送药的时候听见明楼说,‘不至于就赶我出家门。而且她要是真赶了,没准儿咱们还就真少了一层嫌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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