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和阿诚早就知道梁仲春自己私下里捣腾了点儿私买卖,也早就知道他得出点儿事儿。明楼看了看正去拿大衣和车钥匙的阿诚,似乎十分不满,皱着眉叹息道:“去吧去吧,就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哼,正好儿,我还清静清静。”
阿诚穿上大衣,无奈地摇摇头,“你给我找找那幅画,我还挺喜欢的呢,本来说是要过年的时候送给大姐的。”说着便走了,完全忽视了明楼在他背后嘀咕的那句,“画的是我的家园,闹了半天是给大姐的?那给我的呢?”
就算是南方的冬夜,也还是冷的。阿诚下了车便拉了拉领口试图挡一下寒风,心里也多少有些谴责梁仲春贪财,害的他大晚上放着暖和的房间不待,非得跑出来办事——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本来也是要利用人家,外加还有一点点贪财的。
“梁先生,您这些水果、海鲜可是了不起啊,大晚上的还把我从酒店里叫出来捞货。”阿诚见了梁仲春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梁仲春听到他主动提及‘酒店’二字,就赶紧抓住了,“你们都在上海了,怎么还住在酒店?难不成……是和明大小姐不对付了?”
他也听说了明楼二人搬出来的事儿,只是不知道原委。不过当日在汪公馆的故事,早就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他虽然不好意思当面直说,但也还是拐弯抹角地提了一句。
阿诚瞥了梁仲春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梁先生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打听?您的货是不要了吗?”他并不怕有人说他‘威胁’、‘狐假虎威’,他就是要让梁仲春知道明楼和他的态度。果然,梁仲春显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了,梁仲春皱皱眉,但很快就又笑了,“哎,阿诚兄弟,你这么说就是误会我了。我不是说要打听明家的内务,我这不也是关心吗?你说现在这上海滩风声鹤唳,谁对谁不是疑心重重?你和明先生刚刚回沪,这时候被大小姐……这不是让人怀疑大小姐不满新政府,甚至……勾结抗日份子吗?阿诚兄弟,别人不说,那位汪处长……你可是知道的。”
梁仲春一瘸一拐地靠近了一步,笑着说道:“同僚之间和睦最要紧,我也不希望76号最重要的人才和长官的家人不和,搞得大家离心离德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阿诚看了看梁仲春,心中满是鄙夷,“梁处长此言甚是。”他叹了口气,“大……大小姐的脾气大家也都知道的,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心里有疙瘩,这是难免的。我说句实在话,好多事那就是温水煮青蛙,习惯成自然。眼下新政府成立之初,自然有人不习惯,但时间长了……谁坐天下,这底下的老百姓不得过日子呢?天天喊着鞑虏鞑虏,难道二百多年里,为了这两个字大家就都不过日子了?不是不能吗?”
半是真心,半是假意。但看起来最起码效果还是不错的。
梁仲春看上去十分认同,“可不是吗?谁在上头,咱们不是过日子赚钱呢?要我说啊,有的赚就总比苦哈哈的吃不上喝不上要好。”
阿诚虽然心里痛恨,但面上仍然只是笑着,似乎对于这一套说辞无比认同。梁仲春斜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可明长官在酒店住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阿诚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想不出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就顺着梁仲春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只是不知道大姐……大小姐什么时候能消气,万一两个人都拧上来,谁也不肯低头……那以后就真的不好收场了。住在酒店……酒店毕竟也不是家啊。”
“是这么说的。”梁仲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不过,要我说这也都是自家的小误会,都不打紧。要我说啊,明大小姐最盼着的莫过于弟弟能成家,这要是明长官能带回去一个弟妹,这不就能哄姐姐开心了吗?”
阿诚笑了一下,他知道梁仲春在试探什么了,“梁处长这是想让我家先生能尽早回家呢,还是想让他再也回不了家呢?而且,我倒是没想到,往日里看着您和汪处长似乎不算亲密,但这种时候居然这么为汪处长着想,这要是让汪处长知道了,想必是十分感激吧?”
梁仲春当然是不希望自己的长官和自己的竞争对手同床共枕成就美事的,不然他在76号还有什么发展余地吗?好嘛,日方的长官喜欢汪曼春,如今中方的长官更是她的男人,那还有他什么事?他赶紧陪笑道:“哎,阿诚兄弟别这么说啊,我这不也是提个建议吗?明长官尊重姐姐,但跟汪处长又的确是有情有意,两处为难,我这个做下属的看着都觉得心疼啊。”
这里里外外有你什么事儿?还轮到你心疼大哥了?阿诚嘴角微扬,似乎是微笑又似乎是嘲讽,“汪处长跟先生的事儿,咱们还是少过问少操心,那都不是咱们能问得了的。梁处长,像咱们这样的人,就踏踏实实赚钱。您呢,赚够了自己的养家钱,我呢,赚够了我的赎身费。各得其所,您说是不是?”
“赎身费?阿诚兄弟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啊。”梁仲春自觉抓住了阿诚一时的失言,心中十分得意,想着先套牢了阿诚,捞够了之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借着这个在明楼面前邀功——不过当然了,如果他们的合作足够愉快的话,那他自然不会自毁长城出卖阿诚。
阿诚仿佛自查失言,忙似乎下意识似的掩了一下口,目光微微闪烁,但随即就又挺直了身子,轻声威胁道:“梁处长,咱们彼此彼此,谁都别耽误谁……不然……一旦让先生知道了,您就再也不可能在吴淞口这条路上走货了。不但如此,还有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断送了。这个,您该知道吧?”
梁仲春笑着拱拱手,“阿诚兄弟别多心,咱俩心里有数就行。法不传六耳,这个道理,我懂。”
阿诚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梁仲春一番,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便没再说话。
第15章 15
“黎叔想办法通知了大姐,说最近前边缺点儿带响儿好过年的东西。”阿诚第二天中午借着吃午饭的功夫,将这事通知了明楼。明楼一时有点紧张,他实在了解姐姐的为人,所以格外担心,“那你还跟我说什么?赶紧派人跟着点大姐,别到时候闹出点乱子来。”
阿诚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蟹粉豆腐,头也没抬地说道:“大姐说要盯着家里的弟弟相亲,实在走不开,就在去接头的铺子的时候,留下了两条黄鱼[1]。”
听说明镜没去,明楼这才放下心来心疼最后那一块蟹粉豆腐,并眼疾手快地夹走了最后一块糖醋小排作为报复。阿诚抬起头来瞪了明楼一眼,但想到自己也抢走了明楼的蟹粉豆腐也就释然了。明楼报复成功,显然也是心情大好,“那就好,咱们出钱还不够?难道还得递洋火[2]、点捻线?”
“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阿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虽然说着是坏消息,但似乎毫无着急的意思。明楼看了他一眼,有意顺着他逗闷子,也就不急着逼问,“怎么?能坏过大姐逼婚吗?”
阿诚似乎是在权衡哪个更坏一点,最后说道:“能。因为黎叔派去采买的人,是程锦云,她人现在就在76号手上。”
明楼一挑眉,“那你还不着急?赶紧去打听一下。如果她降了就回来咱们想办法处决了她,要是还挺着呢,就找个借口弄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刀动枪。”他想了想,还特别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大过年的,不吉利。”
阿诚对于这种画蛇添足的解释,毫不吝啬地留下了一声‘哼’就走了。
程锦云没降,但也一点儿都还没受刑——阿诚承认,当他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但比起来他随后知道的没受刑的原因,这点儿震惊又都不算什么了。
程小姐没受刑是因为她告诉汪曼春,她和明家是有紧密关系的。
这就直接导致当汪曼春看见阿诚的时候酸溜溜地问了一句,“怎么?师哥回上海才没几天,明镜就迫不及待了?”
她根本就想过明台的问题,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在她心里明台始终是个小孩子,心智都还不成熟呢,哪里就到了要考虑成家的地步了?所以若说这女子和明家有什么关系,那就只能是和明楼了。至于阿诚……汪曼春自忖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那个程锦云怎么可能是那种甘愿委身一个管家的人呢?
阿诚忙笑道:“没有,汪处长误会了。这位啊,是大小姐给明台找的相亲对象,不是先生。”他看汪曼春将信将疑,就继续往明楼身上泼脏水,“如果先生真能答应大小姐去相亲,那也就不至于被赶出家门了。”——虽然不是亲姐弟,但在坑明楼这件事上,阿诚和明镜的确是心有灵犀。
虽然不曾明说,但汪曼春已经被阿诚的‘言下之意’暗示得心花怒放,她带着一点期待和一点矜持抿着嘴笑了。阿诚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同情好,还是该觉得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问道:“汪处长,那不知道这位程小姐是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了?”
“她去苏州的一个店铺买东西,但那个店铺偏偏就那么巧是卖军火的。不但如此,她去的那个时间点还刚好就是人家买军火的客人预定要到的时间,阿诚,换作是你你觉得她是不是很可疑?”
阿诚不动声色,“自然是十分可疑,汪处长是该好好审审。”他知道汪曼春为什么不动刑——因为她以为这个人是明楼的新欢。她当然可以杀了这个女人以绝后患为自己扫除一个障碍,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汪曼春很清楚,她已经因为当日对明镜说的那句‘天有不测风云’而让明楼不悦了,这种时候如果再杀了这个‘可能’和明楼有关的人,只会让明楼离她越来越远。她想要得到一个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对她的明楼,而不仅仅是让他无法选择,只能和她在一起。
让一个男人做她的禁脔,对于汪曼春而言何其简单?但她偏偏就不喜欢这样。她偏偏要舍近求远,偏偏要迎难而上。
“不过……”阿诚口风一转,似乎有点迟疑,随后稍微压低了声音,“汪处长手下留情,她真的不是抗日份子……说句实在话,她这样儿的,要都能是重庆或者延安那边弄过来的地下成员……那这两边不早就亡|党亡国了?还用咱们在这儿费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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