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的眉毛不自觉一挑,黄鹂、瓷罐儿、狼。黄鹂是程锦云[1]的代号,狼则和桂姨的代号有关,唯一他不能确定的就是瓷罐儿了。他笑了笑,柔声说道:“这鸟儿居然能在瓷罐儿身上撞死,也是够糊涂了。”他拍拍汪曼春的手,“这不叫做不好养,这就是养不得。自己糊涂也就罢了,万一那时候带倒了瓷罐儿,那可就太糟糕了。”
阿诚在后头听着,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他知道,不管汪曼春说的是真瓷罐还是什么,明楼说的那个瓷罐都是阿诚本人,明楼是要告诉他,如果为了一个程锦云最后暴露了阿诚,那是明楼无法接受的结果。或者,也可以说是组织本身也无法接受的结果——青瓷作为一个高级别的情报人员,无论是资历、功劳还是等级都远远高于程锦云这个菜鸟。
汪曼春不知道阿诚是怎么想的,但她却突然扭头看了一眼阿诚,然后又转头对明楼微笑道:“师哥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样就太糟糕了。毕竟,那瓷罐儿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那可是上好的青瓷呢。阿诚,你说,一件好青瓷是不是比一只鸟贵重多了?”
“如果是爱鸟的人,青瓷再贵也不过就是一个玩物。但如果是爱瓷器的人,别说是一只黄鹂,就算是一只海东青,也不过就是飞得高一些的活物。因此,此事全看个人心境,如果汪处长觉得贵重,那自然就是青瓷贵重了。”阿诚微笑着做出一副听不懂汪曼春言下之意的样子,但同时又是在反驳明楼:明楼之所以舍弃黄鹂而屈就青瓷,相当程度上并非是为大局所迫,而仅仅是出于私心中的保全之意。阿诚这么说不是不知好歹,不是不知道明楼是为了他,他只是忘不掉那只黄鹂因此丢掉的性命。
明楼挑挑眉,一撇嘴,虽然明摆着是不以为意但也没说什么。汪曼春用余光看见了明楼这个表情,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她几乎是在这个猜测产生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甩开了明楼的胳膊。
明楼的心思本来还放在阿诚身上,此时也被汪曼春这个毫无预兆的举动弄得吓了一跳。他疑惑地看了看汪曼春,“曼春,你怎么了?”他自认为自己刚才的话没有什么爆炸性的讯息,而且这句话也说完了有一会儿工夫了,汪曼春何至于突然如此呢?他上前一步,想扶一下汪曼春的肩,却不料汪曼春突然退后了一步。
“师哥,我觉得阿诚说得对,这种事全看个人心境,但我记得师哥之前是很喜欢鸟的,如今怎么倒觉得带倒了瓷罐会可惜呢?”她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反应过度,她告诉自己那可能只是一个错觉。而且就算明楼真的是觉得青瓷贵重也有可能,毕竟……这件青瓷的确是陪了他很多年了。人待人,总有亲疏远近之分,恩情薄厚之别,这也是常理常情罢了。
明楼愣了一下,他当年还在上海的时候的确养过鸟,但此时他却不能说年深日久人皆有改变,因为他很清楚,这句话虽然再正确不过,但对于看重旧日情意的汪曼春而言,却可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答案。而且如果汪曼春对于这个答案做了理所当然的推想,那对于明楼和阿诚而言也可能是致命的——汪曼春手上掌握了多少东西,他们都不知道。但即使只是他们知道的这一点点,只要汪曼春说出去,对于他们来说也将几乎无法脱罪。
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战争岁月,敌我之间,这种狠心人人都有。
“物有贵贱,黄鹂也算不得什么很名贵的鸟,自然无法和好瓷器相比。”明楼自知这个答案并不完美,于是便急于转移话题,“如今这蛇的问题你也知道答案了,又待如何呢?”
汪曼春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到底不过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怕蛇。我不敢和他作对,如今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唯恐他有一天生气了也来咬我一口。师哥,可是这蛇现在不知道我的心意,总还以为我是要逆他而行,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呢?”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几乎就是认准了明楼就是眼镜蛇。明楼不敢完全相信她,但也愿意她能为自己所用,稍作考虑便笑道:“这也容易得很。曼春可知道投名状吗?”
落草为寇,第一步便是犯下死罪,以保绝无退路,是为投名状。
“若得投名状,我第一个便告诉师哥。”汪曼春凑到明楼耳边低声说道。明楼侧耳倾听,而后微微一笑,“下了投名状好插香上山,我也等着看曼春你的作为呢。”虽然不曾明说,但也几乎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汪曼春看了看站在一边似乎对面前一切无动于衷的阿诚,心中突然便有了个主意要试探一次。
她看看明楼的侧脸,突然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东主墙裂安利乐夫上京白大大的青瓷妖怪[楼诚架空],虽然是短篇,但是萌die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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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锦云好像没出现代号?东主私设了一个
第40章 40
阿诚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似乎微微一红,赶紧就退开了些。
这一串儿动作自然让汪曼春觉得自己刚才都是胡乱猜测,便只是一笑而过。但却给了明楼理由,晚上大是折腾了一番,一路吵闹到了衣服扔了一地,才算罢休[1]。
阿诚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就是明楼和汪曼春胡来,怎么最后妥协的反而是他?不过算了,反正大家都没吃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久之后,他们就知道汪曼春所谓的投名状是什么了——汪曼春杀了藤田芳正,在内部的工作晚餐中,当着明楼和梁仲春的面,只用了一碟掺了夹竹桃毒素的桂花糕。但查来查去,日本方面除了一份误掺了夹竹桃粉末的蜜桂花之外,什么也找不到。甚至就连这份蜜桂花到底是在哪里被夹竹桃污染的,日本人都没查出来。
明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汪曼春向日方承认,那份蜜桂花是汪氏一家厂子出产,而同一批的蜜桂花‘全部因为用水被夹竹桃污染’而被‘停售’,只有‘几份’因为被人当天买走,而又无法追踪才酿成惨案。最终日本人因始终调查不出汪曼春和抗日分子的关系,也只能将此事认定为偶发事件,罚了汪家一笔款子、查封厂房,并暂时将汪曼春停职调查。
延安和重庆对此□□都深感震惊,因为谁都不曾下过这样的命令,一时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分别暗中命令黎叔和王天风按兵不动,再查看一番——虽然不知道这次是真意外还是人为,但如果真是明楼所为,那他们就不能杀了一个如此忠心而又能干的人。
黎叔得了命令,自然就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但王天风却堂而皇之地借着‘请客回礼,答谢明家照顾自己表侄’的名义要在影楼请客。并将此事率先透露给了明楼。
明楼和阿诚得知之后自然会意,立刻安排了个事由将明镜支出了上海,顺利让明镜无法参加随后由郭骑云‘公开邀请’的这次聚餐。明镜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有可能是有所察觉——她弟弟是个猴精转世,她自然也不会太笨——便只是跟明楼说道:“你好好去吃饭,不要跟人家王先生再吵起来。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明家的孩子没礼貌,知道吗?”
明楼带着‘要有礼貌’这样的想法和阿诚及顾清明二人一起去了影楼。王天风见了四人,便说道:“听清明说,明长官之前对我似乎有些误会,我想借这个机会和明长官还有阿诚兄弟单独谈谈,看看咱们能不能解开误会。”
明台看了看顾清明,‘你说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清明轻轻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他早就知道,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就在这二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明楼已经带着阿诚跟王天风‘入内详谈’了。
“你这里安全吗?”明楼进了内室之后,毫不掩饰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还示意阿诚要对此地检查一番。阿诚忍着笑没有理会,王天风则毫不掩饰地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在自己家里都能被装了监听器,还一直留着?我可没你那么心宽体胖。”
就在明楼打算说什么进行反击的时候,阿诚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并且使用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才笑着对王天风说道:“自藤田长官去世,上海如今一日数惊,大哥谨慎惯了,学长别误会。”
王天风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知道,惊弓之鸟,我不会怪他的。”说着,还十分挑衅地看了一眼明楼。阿诚笑了一下,“学长自然是不会的。不过,刚才学长却孟浪了,清明恐怕从没跟学长说过大哥对您的看法,但您一下子那么说了,只怕他们要疑心了。”
“他们早就有疑心,偶尔给他们点可以猜测的内容,他们也许倒是能老实地呆着了。再说,我教出来的学生我自己知道,他们很有分寸,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错。”王天风说的志得意满,十分自信。明楼却立刻抓住了一个反击的机会,“你教的学生?明台的课只上过一半,清明在你那也只呆了区区半天,唯二能谈得上是你学生的也只有郭骑云和于曼丽。但这两个人未必就比清明强吧?我看,本来天赋不错的人,跟着你学的久了没准反而没有灵气,反而不如纯粹靠着本能做事的人。”
阿诚在一边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见明楼的话,“那学长回上海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够就是为了给清明和明台一点点暗示,让他们老实呆着,所以才特意回来吧?”阿诚似笑非笑,看得明楼十分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王天风看着二人的互动觉得十分有趣,但也没拿这个打趣什么,只是说道:“我自然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回来的。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好好儿看看你们。咱们那么多年的老交情了,难道还不该见见面,叙叙旧吗?”
说就说吧,王天风还不忘向阿诚抛了一个十分惊悚的媚眼儿。
阿诚对他这种时不时抽疯的情况早已习惯了,因此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一笑而过罢了,“叙旧何必走这么远呢?来日方长,大可以等路上太平了的时候,再相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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