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阚十八这日去了白氏园子,此处守备早盛于往常,连同日日扫院的府丁都俱换了兵士。才到园子前便听见唐庆复凄厉嚎叫,唐阚知唐庆复向来自诩雅气,这般偷梁换柱当头一棍,已然让他失了心神。唐阚向来惧惮白氏,凝耳听了里头微有诵经的声音,犹豫再三,方令园内人悄悄退了。他病体气弱,忽感寒意便咳了起来。唐庆复听了,竟要冲出来却被房内人再次束锁拿下,唐庆复破口大骂,“唐阚小人!僭轨越命,怨毒豺狼,天若有眼,替我灭之!天若有眼,替我灭——”唐庆复骤然被塞进布团,只扭扛入了偏室。
唐阚又咳了几声,缓步入了内室,见白氏依旧紧闭双目口念佛经,唐阚走上前,静静看了白氏片刻,忽地扯下了白氏手里念珠,“虎毒不食子!母亲这佛经还是莫要念了,只怕玷了诸佛!”檀木念珠顿弹散于地,白氏睁了眼,冷笑道,“终是忍不住了?我母子之命,若要拿去便随你。”白氏终年极少出外,面色白冷眼神冰寒,“你父早年便说,长子性毒,猜忌狠杀。你这些年处处防着庆复,防着我这个娘,更认那小孽畜做了亲生儿子,如不是图我娘家乌蛮白氏精兵良地,怕早就动了手罢?你父识人目准,却未识察,拿了他性命的正是你这外恭内暴、冷杀无情的儿子!”
唐阚气急,一手掀翻白氏面前佛案,喘息难定只扶了榻前道,“儿子处处孝敬,事事小心,却从未得母亲正眼抬观。儿子年方弱冠尚不能得正名,母亲处处维护庆复,更言劝父亲改立嗣之意,”唐阚又低低咳了,好不容易压下胸口翻腾,冷声逼上前,“唐庆复八岁小儿,只因出生碰了个好时辰,便处处得你欢心。儿子做的母亲全然不放心上,儿子若不出狠手,怎能坐立唐府?”
白氏冷哼,“你能守成却不能创绩,若无那小孽畜这些年帮你征伐南北,你何以扩地掳众?”白氏念及唐灼,竟诡傲笑道,“怕是对那小孽畜也不放心罢?”
唐阚索性坐于白氏榻上,探身低道,“母亲,儿子定会孝敬你颐养天年,唐庆复的命儿子也不会夺。儿子要让他日日在母亲跟前失魂没志,做个傻疯汉如何?”唐阚忽然大声笑了,牵扯肺经又惨然咳起,“儿子见老父病痛难捱送上一程是孝,见母亲心疼幼弟不忍杀之反留于身旁更是孝,儿子自十九年前那一日起便不怕报应天谴了。母亲,儿子错了,你还是日日念经罢,万万保佑儿子收统八方。”唐阚狂放笑而出泪,“母亲,念罢念罢。”惊得白氏颤抖手指唐阚,“畜生,畜生,唐门畜生!”
唐灼已出了成都数十日,沿途静揣着各方心思。嘉州屯田,置流民两万。唐阚此番示意她亲临监屯更让剑南道诸人对唐灼心怀谄敬。然唐阚也派了北行营主将魏子群相随,只道唐灼年幼需人佐庇。他这番蓄锐养威、观衅而动的长策,在眼下诸道中亦是首选。范阳道自起兵后,景龙帝与史朝伦三番大战也未决胜负,然兵气消磨堪厉,也各自收了势调息休养。
唐灼双唇紧闭,也察觉到一路魏子群在悄然打量自己。行至嘉州行营后,唐灼也未点破,只让魏子群打点初略,再会了嘉州太守、各司主官和屯营诸将。夜下时分,唐灼换了便服出营入嘉州巡视,见市巷喧噪,车马流通,暗道嘉州俨然小有升平相,心下对唐阚治功又深认了层。初会时嘉州太守更捧了河仓、府库造册来,诸人与魏子群问答也皆得体,唐灼更才知晓她这几年冲杀阵前,身后竟负得诸般密散文治。再回了行营已是亥时,从包裹中拿出临行前凝雪放入的书册,想着凝雪素来举止闲华,却为这一小小包裹拾弄了足足半日。凝雪知唐灼喜读《汉书》,自然备了两册于内,更有《北周书》、《陈书》、《管子》诸册,凝雪笑着给唐灼理了衣襟道,“阿灼自小兵书博阅,更独喜《汉书》,也须知立乱据平而守成须晓北周,远淫逸荒邪通陈史,揽财富民通《管子》。”
唐灼心喜凝雪对她用心若此,更暗下了将这些书册烂读的心思。便命人掌了灯开始夜读,她自幼只当读书为了通文识义,更为了取悦唐阚,今日心头却涌溢着壮阔心思,若要掌了剑南道,武功文治不可缺废其一,她和凝雪身命自由,早已庄重系了心头。
次日视屯田,唐灼与魏子群并辔而行,自嘉河上游而下,皆已有民开了渠便于引水,连山前都开了梯田。唐灼心下欣慰,只望着远处默然不语。魏子群知唐灼向来冷淡性子,少言而凝重,此时唐灼盔帽甲衣,手按剑柄望着前方梯田出神,眼中俱是魏子群难懂的坚定深意,魏子群恍惚间觉得原来大公子更胜侯爷脱畦雅逸,“魏将军,若年景差强,嘉州屯田可收粮几余?”唐灼良久问道。
“七千石。将军心忧今年光景?”魏子群问道。
“我率众两万行伍一年,便要耗粮数千石。一家四口治田辛劳至此,一场战事便消耗殆尽。魏将军,兵者凶也,兵者为何?”唐灼暗自叹了气,天下诸多人,轻易都能起吴山立马之意,来回多番,这江水凄凉千载,载得动万里骸骨、民生苍狗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第26章 第 26 章
唐灼此番视屯,须走嘉州、彭州、渝州三地,三处人物殷阜,兵员壮多,向来是剑南道倚重的大州。唐灼暗中忆起唐阚曾说,若她能下河西陇右半分,便予她十数州作食地。唐灼心下暗笑,这三处那一州都非唐阚能割舍的。已然出来了一个多月,辗转至渝州,已经春发三月了。
魏子群沉心观察唐灼,见她处事沉着克己,对诸人更能延纳规谏,更懂得施恵众人,越发觉得这几年竟不识这位大公子内里。唐阚曾从去年十月开始日日手书命他见机行事,更暗下嘱咐,他日若府内生变,必有唐庆复和唐灼一人先行挑起,现在观此二人行事,唐庆复诡竞浮说,而唐灼竟日日幽容深密,难怪乎旦日那天唐庆复按捺不住剑走偏锋。唐阚更曾言叛者余部一个不留,如今更连生母亲弟都软禁了起来,想到自己日后若行事不周,魏子群不禁脖颈透凉。
二人既至渝州,便于政事要务更熟稔起来,唐灼依旧谦秉性子不发多言,是以魏子群每日往成都书信报事,也未见唐阚多有疑虑,想来对这大公子要更为倚重。太白曾诗,峨眉山月半轮秋,影人平羌江水流。夜发青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渝州在唐阚掌治后,人户不下十万,更少有征剥。时下渝州繁华不下成都,更纳流民多达三万户。但所到屯田要地,独渝州流民呼扰最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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