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华新的朋友?
我们是好友。安怀回答。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老人眼里闪过瞬间的冰冷。此人简直同教父无异,我不由得暗想。然而脑海中怎么搜索也想不起有名叫佐久间的大人物,日本人和香港豪客不同,大都喜欢匿名参与拍卖,想来佐久间也是如此。
那又怎样,我索然无味地想,无非有钱,或者有权。可这里是中国。我想不出华新夫妇为什么如此忌惮此人。
一顿饭吃了个多小时,五个人基本上无话,只见华新不停为佐久间斟酒,老人也不推辞,尽数饮下。即便是清酒,量也着实不少。却也不见他醉。
第二瓶750毫升的大吟酿喝到一半时,老人起身告辞。多谢款待,他说,并向华新微微点头致礼。华新客气地说,我送您吧。他随老人走到门口时,黛瑶如梦初醒般快速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华新点点头,把手按在黛瑶肩上片刻,然后转身出门。
这顿饭局就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平淡无奇,除了华新夫妇异样的神色举动之外。若说我不好奇是假的,但我也并不打算探寻究竟。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与我无关。我走到仍站在玄关发呆的黛瑶身后,对她说我要走了。
我送你。黛瑶说。
我正想推辞,安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下雨了。他说。
我走到落地窗前,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并不很大,却十分细密,淅淅沥沥地落入夜色之中。
黛瑶说要去拿车钥匙,走到房间里去。我和安怀站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雨。
妈的。安怀突然说。
我转头看他,一时间不能相信方才那两个词是从这个一向斯文的男人口中蹦出。当我的视线落在安怀脸上时,我再次吃了一惊。
他的表情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杀气腾腾。
黛瑶这时已经从房里拿了钥匙出来,轻轻唤了我一声。我对眼前有些陌生的安怀说,我走了,bye。
安怀没说话。我和黛瑶一同走了出去。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安怀。
坐在黛瑶的车里回家的路上,我很想就晚上的一切提出若干问题。例如,佐久间究竟是何方神圣,风华绝黛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还有,安怀为什么会骂娘。尤其这最后一个问题,盘旋在我心里如同一团烟雾,膨胀着渴望找到一个出口。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问。我只是默默地坐在黛瑶身旁,听车里的音响翻来覆去地放着柔情似水的《海上花》——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隐隐地荡漾,在你的臂弯……是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梦想,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是我的一生。
不知为何,那旋律让我心里生出淡淡的感伤。黛瑶的侧脸如往常般精致美丽,她会是很多人的梦想,男人,甚至女人,会有很多除了华新以外的人,愿意为她奉献财富和爱情。
可幸福真的与美好无关。每当看到黛瑶,我就会如此认为。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她拥有丰足的生活,但她显然一点儿也不幸福。
所谓幸福,不过是和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看风起云涌,数日子流逝,乃至烟消云散,生死契阔。我曾经如此认为,至今也依旧这样想。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感谢上天让我遇到柯。尽管我并不知道她是否爱我。肌肤之亲不能代表什么,从那一夜的狂乱甜蜜以来,我想了很多。纵然柯只是出于脆弱或者寂寞或者别的什么而和我在一起,也没有关系。我想要的不仅是体温的慰藉,而是更为长久和深远的守望,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幸运,能拥有这样的幸福,但我愿意等。
等待有一天,柯真正从内心里渴求我,一如我希求她的存在。
抵达小区门口时,黛瑶将车停下。我有种模糊的感觉,觉得她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因此我没有立即下车,只是默默坐着。黛瑶打开车里的储物盒,摸了一包烟出来,烟大约是华新的,墨蓝色条纹的七星。黛瑶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
我看着她吐出的烟在车窗前消散开来,雨刷摇摆不止,擦去前窗的雨水。音乐已经停了,整个车里只听得到雨点落在车顶的声音和雨刷的擦擦声。车窗外,夜色漫无际涯。我知道夜色中的某处有柯,不知她是否已在灰蓝色的房间里安睡,或是蜷缩在沙发上等我回家。这个想象让我的心里再次泛起柔软的涟漪,轻盈地缭绕扩散,而黛瑶的声音打破我的思绪,将我拉回现实中来。
敏,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黛瑶拧灭烟,开口说。
我没有立即回答。我不喜欢许诺,因为我早已知道,所有的诺言一旦说出口就会不堪一击。所以我只是说,你先说,我看看能否做到,但是我不能答应你什么。
这段时间里,你能不能哪里也别去,只是陪在我身边?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我温和地问她。
我现在不能说。她说着,转过脸看我,车内顶灯的黄色光线下,黛瑶的眼神朦胧而明亮。这眼神何其熟悉。那是曼因的眼神。过去某个时刻,她曾经这样凝视着我说,你来上海吧,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不禁有瞬间的恍惚,为车厢里陡然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我伸手摸一下黛瑶的长发,她立刻用手拢住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的皮肤很细致柔软,和柯充满张力的青春肌肤不同,有着另一番感触,如同一朵开到极致的花。
花开到最盛时,濒临的是凋谢。
我轻抚黛瑶的脸,满含不带丝毫情欲的怜惜。我忽然醒悟过来,黛瑶让我想起母亲。
不是那个我记忆中的真实的母亲。我死去的母亲,她美丽却冷若冰霜,她和老师一样,似乎所有的感情都冻结在遥远的某处,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现实里,她以责任和严厉抚养我长大。我几乎不记得她是否抱过我,记忆里只有坐在教室一角独自玩耍,看她给不同年级混杂一班的学生上课,或是两个人默默吃饭,以及偶尔一起散步。母亲即便注视我,眼睛也总是透过我看着我之外的什么东西。她仿佛是靠着记忆的碎片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而非活在现实之中,因此即便母亲近在咫尺,我仍然有天涯之感。
而黛瑶是活生生的,她在我眼前显露出美好和脆弱,纯良和心计,她的笑容和悲伤,全都袒露无遗。因此我怜惜她至深,二十几年来无从抒发的对于母亲这一存在的爱,在黛瑶身上找到了出口。
恍然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在心里长叹一声。
好吧,我尽量。我说。
谢谢你。黛瑶放开我的手,轻声说,还有一件事,我该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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