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后就没再画过了。她又说。
我也想休息一阵子,我说,不是因为要照顾黛瑶。而是因为,有很多东西,我觉得我还没能很好地把握。说到这里,我对她笑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是因为我画别人的画太久了。
柯没有回答,黑眼睛固执地凝视我。这一次,我读不懂她的情绪。我忽然发现,她的唇角线条依然是纤细分明得近乎尖锐的,并未因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变化的生活而变得柔和。我心里骤然涌出我自己也不明了的怜惜,满满地牵扯着我的心跳。
柯。
我走过去,从侧面一把拥住跪坐在床上的柯。她的身体单薄,传来我熟悉的味道和感触。我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随即,轻轻亲吻她的头发。
我想你画画的,她低微地说,并不是希望你画出我,而是我觉得,你不明白你自己。你总是压抑地活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你比谁都聪明冷静。但是只有我知道,你有另一半的自己,藏在一个连你自己也忘记了的什么地方。我总以为,要是你能够画出你想画的东西,也许你就能找回什么来。
她停顿片刻,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在心里回味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胸口突然有些堵塞。我懂,我说。
我的确明白她试图表达的感觉。我相当明白。只是,柯所说的我失落的那些东西,真的能够找得回来吗?对此我唯有无声的迷茫。
而这种被至深了解的感觉,如同一片羽毛最轻柔地触碰着我内心无人触及过的角落。这甚至不是被爱的感觉,而是其它。我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感觉不会再有了,这一生虽然还未过半,却已经可以如此断言。最懂我的人不在任何地方,就在我眼前,在我的怀抱里。
于是我低下头轻吻她的唇角,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各自沐浴后上床入睡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没有告诉柯关于黛瑶复原的事。明天再说吧,我迷糊地想着,拥着柯堕入到无梦的沉寂之中。
第二天凌晨天刚亮的时候我们有过一次缠绵。忘了是由谁先开始的,我们很快进入状态,在微明的空气里婉转纠缠,情欲的气味水一样弥散开来,我和柯是游曳其中的鱼,一次次被冲上浪的顶尖。高潮来临的时候,我死死抱住她,手指掐在她的皮肤里,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已不复存在,而我抱着她如同抱着整个世界。那之后我睡得很沉,天亮后半醒了几次,我模糊地听到柯接了一个电话,随即起床出门,离开前她吻我的唇角,我试图回应,但身体绵软无力动弹不得。我听见她在我耳边柔声说,你睡吧,我下午回来,然后帮我轻轻拨开滑到额前的一绺碎发。柯走了,她的气味和痕迹残留在房间里,我安心地继续睡于充满柯的存在感的房间里,如同婴儿沉睡于母亲的子宫。
再次醒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电话一声声响,犹如钝物敲击着我的大脑内壳。我勉强探身拿过床头的电话机喂了一声,听筒那端没有声响,我又喂了一声,等待了足足五六秒,依然没有动静传来。
在我几乎放下电话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说话。
是我。黛瑶在电话那端说。
哦,我说,嗨。
还没起床?她问。我几乎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笑意,她的嗓音低柔,听起来似乎心情颇为愉快。
刚醒。你……还好吧?
我很好。她沉吟片刻,又说,我可以来看看你吗?
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我答应了下来。挂上电话后,我起身去冲了个澡,让头发兀自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套了件长袖T恤和一条棉裤,走到厨房去煮咖啡喝。窗外天色半阴,咖啡壶在灰白的日光里咕嘟嘟地滤下深色的液体,仿佛是一种巧合,壶刚充满,就听门口传来敲门的声响。
我打开门,黛瑶在门口冲我不无妩媚地一笑。她穿着咖啡色真丝衬衫和浅米色的裤子,外面套一件剪裁精良的白底上隐现浅橙色枫叶的西服,整个人仿佛从时装杂志的叶面中姗姗走出般悦目。我招呼她进屋落座,顺手端了两杯咖啡随后走进客厅。我记得黛瑶喝咖啡不喜加糖和奶,便直接将黑咖啡放在她跟前,随即自顾往面前的杯子里放黄糖和鲜奶。黛瑶注视着我的举动,片刻之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煮的咖啡还是这么好喝。她说。
我只是喜欢做,自己倒是觉得一般。我闲闲地答。
她左右环顾打量屋子,这屋子和她上次来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然而倏忽数月间,早已时事变迁。柯来到我身边,安怀远走他乡,华新不再是风华绝黛的主人,黛瑶经历了精神上的波折。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渴求的东西,有人得到有人失去,得到的若是内心所期冀的,我们便称之为幸福。从这个意义上说,黛瑶绝非幸福的女人。我不禁对她生出莫名的怜惜,一如从前。
我心生感慨的时候,只听得黛瑶说,上次来你这里,也不过几个月以前,感觉上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几个月也不算太短。我说。
柯最近还好吗?她突如其来地问我。
我一怔。关于她记忆空白的日子里发生的一切,我不知道华新有没有对她进行过说明。单从这个问句里,我看不出她是否知道我和柯在一起的事实。她只是问柯是否还好,带着安然无深意的语气神情。
还好。只是忙。我说,她在和华新搞影展,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我听说了。黛瑶淡淡道,我还听说,她和你同居了。
我拿起杯子,垂下眼睛默默喝一大口咖啡,刚把杯子放回茶几,黛瑶忽然捉住我的一只手。她并没有很用力,手指轻轻放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微凉,我只好看向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有某种波光,潋滟着深不可测又避无可避的情绪,而我试图装作读不懂那其中的含义。
敏,黛瑶开口叫我。她总是叫我敏,这个称呼暧昧丛生,柯从来不曾这样叫过我的名字,那是因为她不会刻意去造就某种氛围,而黛瑶显然精于此道,当她轻轻用她的女中音叫我敏,就好像现在这样,我不由得感觉到心里有某种陌生柔软的情绪在滋生。意识到这一点,我迅速别转视线,不再看她的双眼。
你爱柯吗?我听见黛瑶问我。
我重新凝视她的双眼,她的面容安静,只有一双眸子炽热深邃。我忽然发现一个我一直不愿意正视的现实,那就是,黛瑶对我,可能不仅是如安怀所说那般寻求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那么简单。但她的内心太过错综复杂,连她自己也理不清答案。黛瑶不是柯,柯一次只能爱一个人,而黛瑶在自己的情感中迷路,对我,对华新,她谁都不愿失去,却又在不断失落。我在心里长叹一声。
我爱柯。我坚决地回答,对黛瑶,也对我自己。
黛瑶颤抖一下,她的眼神让我想起濒死的鹿,但我清楚知道,此刻的不恰当的怜惜,只会导致残忍和懦弱。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黛瑶终于放开我的手。
她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了许久的呆。从此以后,不会有人那样柔柔地唤我的名字。敏。她总是这样暧昧低回地叫我。我究竟在希求什么呢?我知道自己爱的人是柯,哪怕只是凝视她就足以让我感觉到心灵的充盈。而黛瑶如同一抹微云,低低漂浮于我的心际。我无法解释这样莫名的感触,但我不希望再犯任何错误。我不能伤害柯,她太纯粹太直接,即便是轻微的闪烁动摇,我都会感到无法正视她纯净如初雪的心,就好像昨天午后和黛瑶之间发生的一切,柯丝毫未曾察觉,我也试图忘却,但总有某种感觉难以释然,说是负疚还不太恰当,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如一对柯,如同她对我一般。这个世界上的种种诺言皆有可能被自己或他人打破,我也没有对柯做过任何承诺,可我自己知道,若有可能,我希望伴她久些更久些,不敢说一生一世,至少是在她依旧爱我的时候。
柯,你知道吗,我爱你至深,虽然,我很少说出口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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