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航屏退两名侍女,拿起筷子取了一箸菜布在沈骧手边。天家赐食是必要尽数吃净,可是眼前这满桌的菜肴,不要说沈骧本来微弱吃不了许多,即便是胃口好,也不见得吃得下去。其中道理不言自明,佳肴多得很,要看你有没有足够大的胃口来装。
沈骧关照雨航留了几样清淡菜式,可供两人用餐,其余的都分送到慕超谢琛的侍妾处,也算是替皇帝搞了一回“泽被万民”。
“那位一再赐食赐药,如今又赐下宫人来供使唤。看来是格外加恩,已表明送亲使的差事推不掉,还要我出去走这一遭。”骧拨弄着食碟中的一枚翡翠青瓜嵌蚌尖,抠出了蚌尖放进口中慢慢品着。滚油西子舌,清淡脆爽鲜香不腻。他以为座上龙座,就真能拔尽多嘴人之舌,哼~~~
御书房中,睿嘉帝手上的书页足有半个时辰未见翻动。贺鸣和守忠交旨回复之后,睿嘉帝只是冷笑着说了一句:“沈鸾仪的日子过得真也自在”随之便是如此这般,眼盯书页面沉似水。
终于守忠上前请示晚膳吩咐摆在那里,睿嘉帝将书卷狠狠摔在御案上,团龙袍袖横扫而过,将案上奏折带落到地上。龙袍身影径直出了御书房,守忠略看了下方向,低声叫过一名小内侍,让他快步跑到前面去知会御纾秦阆准备接驾。
安祚侯罗嵩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本还担心女儿若是得知结亲真相后,是否会哭闹起来。尤其是还要忍性,同男妾在一个门中行来对去的,这让大家闺秀如何能忍?
罗锴为此反复确认罗玮的心思“玮儿,你当真想好。此人来日即使宠冠一朝,亦是福祸相依。与你婚后生活,只怕是祸多于福。你需要相当大的容忍定力才行。再则,他身边现就养个小倌从良娈童;日后这等人物必是少不了的,你都能见得了么?为兄的实在不愿你委屈自己;千错万错总归是为兄言行失当,连累了小妹更连累了皇后娘娘。”
罗玮听完堂兄的叙述之后,未作出任何不快反应,只是红着脸款款而去。罗氏叔侄二人就此歪打正着也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转日罗锴领着家丁,转成往鸾卫小筑递上拜帖,只为登门给未来妹婿送疗伤药酒。
慕超伸手按住雨航,不准他有所对峙动作,随之亲自到门前将罗锴让进门。
罗锴对此心照不宣。大致环视了所在的内厅摆设之后,将药酒盒子放下。
“耀庭兄折节置身于陋室,倒是委屈了。”沈骧接过茶盏放在几案上,转而和颜关照雨航退出。——“怎会怎会,锴绝无半点那样的心思。只是难以想象,以贤弟出身即当朝得圣券之厚,起居家舍竟是如此简洁。实在与贤弟身份不衬。”
可以想象身负荣宠之下的锦衣玉食,广宅美妾,珠玉满堂,宝马香车,却实难想到,同样出身世家子弟的沈骧,起居之用只够得上是简洁之说。若非屋主在前,只说是居于此间的是鹤发鸡皮的隐士修士,罗锴必是信而不疑。
“骧自幼随家师习武游历,习惯起居陈设简单随手,年年岁岁一床书,闲适自在。况乎靠珠玉俗物夸身份,又能高出多少。金马玉堂广厦明窗,夜宿不过一席之方罢了。”伸手向茶盏让了一下,复开言。“有劳兄台今日亲来送药,实不敢当。今日权且以茶代酒谢过,待伤好之后再行置酒谢过。”
罗锴忙摆手又端揖连连,笑道:“贤弟再若这般说话,锴真要羞煞了。本当尽早来探望,助贤弟疗伤。实在是制作这疗伤药酒少一味重要药引,昨夜才得配齐。不敢再耽搁,赶忙送来与贤弟使用。还望贤弟给与补过机会,锴愿助贤弟推功疗伤。如此于己心稍安,对我家小妹也能安慰一些。”
沈骧一下下扣着座椅扶手,轻笑了几声揶揄道:“耀庭兄如今当真是怕令妹守望门寡了?”——“贤弟莫要再取笑,此后你我即是至亲兄弟,就莫在说两家话了。总不能因为愚兄一张面皮,误了我家小妹的好事。”罗锴搓搓手掌略侧身形“此外,家叔特别关照:若贤弟行动适宜,在府外已备好车驾,寒舍中业已为此准备停当。尽可接贤弟过去推功疗伤。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午后,安祚侯罗嵩在府门廊前亲自出迎,将一身清澈水灵的未来女婿让进府中。入内后,罗锴更是一改往日姿态,让座烹茶,好不殷勤周到。
罗嵩在征得许可之下,方才伸手探查了沈骧的脉息。当着客人不好发作,也不免狠狠翻了罗锴一眼。随之平铺直叙的说明了他以为适当的调制手法。
欲图快捷,需以极强内力汇于双掌,将病灶凝结处硬生推研开;耗时约在五六个时辰,且不容间断,其间痛楚极其难熬。欲图轻缓,需每月两次每次两个时辰,沿用以上方式按揉病处,徐缓处置。亦可在两三个月之内将伤痛根除。
沈骧未作多想选了后者,算来一两个时辰,还是可以咬牙熬过去的。一来是他本身绝对不愿与生僻人独处;再则看罗家叔侄的态度,也能明白些许意思。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推功疗伤,足以令施术之人内力尽毁。且不说罗锴的功力是否够用,即使真有足够强的内力,他也不敢冒这个险;更遑论要让罗氏宗正身份的罗嵩来做此事。但有闪失,罗锴就是在家祠前跪死,也会因此被逐出罗氏家族。
“敢问世伯,若骧举荐耀庭兄于下个月,随送亲使团往西恒走一回,世伯可会见怪?”——“老夫愿闻其详,还望贤侄言明。”罗嵩被沈骧说得浑身发冷。
骧理了下水蓝外袍袖口的滚边,简直纯稚如纸一般:“日前获得密保。西恒国主回转其境内之后,在安奉沿线秘密布控下一直人马。因目下行迹难寻,故此事无法上报朝廷。以小侄之于西恒国主其人了解,只可信之有不能任其无。耀庭兄久在军中,于兵事敏感高于常人。若能在本次送嫁卫队中借机勘察,必有斩获。当然,此乃骧的提议罢了。耀庭兄若不愿意,权当骧什么都未曾讲过。所谓密保,世伯与兄台尽可上呈出了贵府大门,骧自是不知有此事的。”
一番话说得罗家叔侄见之热血沸腾。尤其罗锴深知其中利益所在。这简直就是白送的请功受赏的机会。罗嵩有些不敢确定,进一步探问道:“贤侄意思是教耀庭,借送亲护卫机会,沿途察看军机布防,以作来日备用?”——“伯父说笑了。令将兵之才行那等细作事,岂非杀机执牛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若不识人布防套路,以致仓促应战,必要重蹈当日覆辙。豹韬卫乃是我朝立国以来的特例,亦是难期再成之势。若护国将独孤郎能称得当时卫青,则我朝还少一位骠骑将军。”
言至于此罗嵩再无疑虑,拍案而起催促侄子:“锴儿,还不快与仪光见礼相谢,这可是把不世之功双手送与你呢!”罗锴起身整衣朝着沈骧一揖到地:“得与仪光相识,得蒙至诚相待,继而相知。锴犹得重开蒙昧。大丈夫刀头沥血,马革裹尸愤而无悔。若能得贤弟力荐幸获此良机,锴定不辱命。”
沈骧越发一派瑶池仙品降世,略轻咳了一声道:“苟利社稷唯求尽心。骧是不理会旁人讲道什么任人唯亲之类的闲话。只是需要实现提醒耀庭兄一句:无比留心行动分寸,以免自损其身。”
首轮运功疗伤收势,罗嵩强撑着关照几句,便有罗锴将之搀扶出去。待其返回时,门上有仆人来报,沈府有马车来接长公子回府。现已被让到前厅说话。
罗锴循迹过去不觉一愣,来人竟然是慕超和萧宇,罗玮改着男装正在会客说话。
“凤郎刚刚经过推功疗伤,正在静室小憩。恐要令兄长稍等片刻了。”罗玮含笑道,随即抬手示意仆人上茶。
慕超挽手欠身低着眼帘道:“舍弟在府上多有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呈平之言恁是生分。”罗锴招呼一声健步进门向慕超拱手一揖,却是没有萧宇在室内一般,“今后罗沈两家就是至亲,可莫要再讲两家话。我已命家人用肩榻去接仪光过来。回府之后,还望关照仪光身侧的人,内伤未愈之时最宜静养可不易操劳哟!”令罗锴暗自咬牙的是,明明在他进门之前,这个男妓还用两个眼睛正对着罗玮的。而此刻,慕超身后的人竟似是木头人一般,眼观鼻口问心,连眼珠都不动一下。
目送着沈府的马车远去,罗锴回过身,对挽手立在门槛前的罗玮歪头一笑:“看到了,那个萧宇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便出来示威了。”——“锴哥,日后你这爱猜忌的性子,倒要收一收才好。”罗玮素袖一拂转身去了。
次日约在早朝散朝之后,鸾卫小筑门上,有小僮塞给雨航一枚蜡丸。只说:“我家主人让转交给鹔鹴公子的。”言罢一溜烟跑走了。
雨航不怠慢转回院内将蜡丸呈给沈骧。捏碎蜡丸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匪夷所思——“大笑不止”。沈骧认出是林筝的字。
答案继而于显现出来。将近午时,一辆乌棚马车停在鸾卫小筑门前。车旁跟随着八名鸾仪卫打扮的侍卫。
贺鸣一身玄服,从车中下来径直进到内院,束手于体前,对沈骧冷冷道:“传口谕:命鸾仪都尉沈骧随车驾立即进宫不得有误。”随后从衣中摸出一块金牌举在众人面前。
北书房中,睿嘉帝闲适的倚着软靠枕,翻看着手上的奏折。根本不予理睬跪在下面砖地上的人。在龙书案上有份奏折触手可及,是一封代书告病的请假奏折。
“沈骧,你可知罪?”——“臣不自量力,不该与人争抢较量,导致失手···”对面响起撕纸的声音,随之纸片如同翅膀残缺的蝴蝶,纷纷落下,被地面的风掠动瑟瑟抖着。
睿嘉帝一撩袍襟在沈骧面前缓缓蹲下身笑纹中横溢奔流着凛冽肃杀:“失手吗是正好凑手吧。沈爱卿养病这些时日,玩得异乎开心顺气,朕看得好羡慕。若是可行,朕都想照样病上一回,借机活泛活泛筋骨。”
沈骧淡淡天然的会之一笑:“龙体康健乃是国之根本,还请陛下勿要轻言伤菠··”话未说完下巴已经被定着抬起来。——“真令朕闻之感动,原来卿家眼中还有朕呢~~但不知倾家眼中,朕要和谁站在一起呢?”
骧端详着眼前笑容扭曲的人,故意扯起一副活该找死的狡黠笑容:“微臣眼里从来就没有陛下。臣这双眼睛,争着看人,闭着见鬼。陛下乃是一国之君,眼睛里面岂能放得下?得放在心里才行。”
睿嘉帝气得险险坐到地上,他恶狠狠甩开手,一抖袍襟挺身而起,随之抬起脚蹬在沈骧肩头。沈骧就地一翻侧着卧倒,未及起身,一个明黄卷轴摔在眼前。“沈仪光你听好。你的欺君之罪给你攒着。休要再和朕讨价还价,乖乖把此次送亲差事完成。你若怕死在途中,朕命罗锴出任护卫主将,也便于在途中给你疗伤。”手上一指对准沈骧的鼻尖“圆满完成送亲,还来后准你告假半年;亦或者,朕也尊贤相晏子之谏景公,抱背于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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