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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酒玉觞饮罢,应州知府慕超被天相骐王的金批令箭免职,并即时调往天相任职。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在慕超随身的行李中,包括被褫夺爵位的沈驰。

至慕超等人的车驾隐在山林深处,英琭臂弯中挎着件孔雀蓝织锦缎长披风,迎上来抖开把骧裹住。“我思之再三,以为卿还是在萧飒安等为夫回来。”言罢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架外观硕大的马车“这便启程吧,日落时分或可在途中遇到豹韬卫,届时他们自会将你们护送到萧飒。”——“今番送行不同与往日,送行的是你,出征的也是你。到别有一番意境了。”

骧借着袍袖宽大,将袖中一只卷轴渡进英琭手中:“此卷轴记录有大昌中东区域山川水文分布,是爹爹于承宁之变后,十三年间精心绘制详细补遗之作;乃行军布阵者参详天机地理至重之大成。”莞尔一笑罢,挽着手看定仍有错愕神色的英琭。“不必如此看我。此番出行,你和隆睿骐虽是遥相呼应,却也是个二龙夺珠的阵势。爹爹在世常说:天道如轮,起伏往复。夫天下者非永属一姓,乃有德者居之。九龙口中天命珠如何归属,你自己决定。”

“骧儿,我想你明确告诉,帝器黄图和你,是否只能择其一而有之。”——骧略怔思忖片刻道:“一览众山小的位置上必定高处不胜寒,久之必成短殇,非情者可安守稳居。故而相王生前才嘱咐爹爹,要他及时撤身,远避黄图。届时我会退至另外位置上,静看一个天下归心的景象。至于这承平景象呈于谁手都不重要,只要是存乎于民心安泰足矣。”

昌正宥二年八月,天相督护骐王发讨檄文昭告天下,护国讨逆。自天相起兵,顺利通过应州,进入腹地直扑尚京。西恒国主英琭亲领云骑卫,自归德府长驱直入。与天相成遥相呼应之势,如一只巨鸟伸展浩瀚羽翼,飞腾而起,翱翔而来。

令世人为之讶异且惊惧者,安奉靖王及麾下惯行攻坚的豹韬卫,居然摆出独善其身之态,安距戍地不动。

时进九月中,这只巨鸟便飞抵尚京郊外鹰扬卫驻地对面;一南一北将京都围在中央。稍懂方位者亦能看出,西向独孤氏守而不应,东向万氏立而不动;南北两向格而不打,俨然已是一步‘叫吃’的死局。

快报进京,朝堂上有如夏夜水塘般,蛙鸣聒噪。两地距离尚京皆有千里之遥,其间更有多道关卡,这两只人马难道真是飞过来的?直至午时不得不散朝时,也未能总结出克敌之策,更遑论拔擢出御敌之帅。

此时的鹰扬卫主帅虽是老朔宁侯麾下,经过志锐六年清君侧后,亦是兵不知将,将不识兵。曾为大昌倚重的沈、独孤、罗、叶,四大将兵之门,子孙无继,远戍在外,败落闭门或抄没流刑,都再难指望。

隆昂以为适当此时,正是其子隆焘扬名立威的机会,随发摄政王蓝批令隆焘加入鹰扬卫,应名为辅助主帅御敌。熟料隆焘到职当夜,就连同项上人头一并报备了。

曾希望以京城城防之坚固,储备之充裕,民藏之丰厚,固守到来年,以期外敌不战自乱。孰料不战先乱的却是尚京城。未出九月,一场大雨骤降,由外入城内的水道,突然暴涨奔涌。为保城防坚固,工部直属下令开闸排洪。

排洪闸刚关严,城郊盐库便递上告急文书:正是那秋雨排洪,肩负京城内外食盐供应官家盐库,突然遭袭,名符其实的走水溃散。

一惊未平,一衰又启;排洪之后,城内所有取水处、包括水井,皆渐呈干涸之状。不言自明,外行入城水道甚至地下水脉都已被截断。而城内原有蓄水,却被糊里糊涂的放空。

苦熬到十月中旬,便如镰刀过麦梗,层层叠叠委顿不起。宰相与尚京府尹、殿前司都统领等人便盯着案上,逐日增高的死亡人数报告,头痛欲裂。京城纵然城防固若金汤,将士勇如虎狼,库有丰厚存粮···也架不桩先毁盐,再断水’。更有甚者,外城频繁有死尸无法出城、就地焚烧,引燃林草殃及民宅的怪诞情形。

谣言比焚烧尸体的烟瘴还令人心惊肉跳,志锐六年雪凤公子冤死,导致尚京城内数个高官世家意外灭门;而今势头,眼见着是有泼天冤屈不得昭雪,才要用整座京城的命来换?

隆昂向两家王爵军营分别遣出和谈大臣,皆不得其入。天相一方仅是驾前侍卫官出面,命人将该大臣剥得净光净,把所谓和谈手谕当遮羞布围在其腰间,便把人打发回去。小猴子穿起官服照样是丑儿,原本人家就不认摄政王的角儿,更不要说是个谋逆篡位的。

往西恒方向的和谈大臣未至军营,就被几头溜脚的苍猊撵着,活活跑死了。所谓副使被兵士捉住吓得失禁,湿漉漉的吐出实话换回活命:皇帝被摄政王囚禁在落鸢殿,体弱多病又医药无着,已双目失明,两腿成残。父子两个奄奄一息的续着一□泛气儿,哪里还写得出什么文字。

因有带话回复的任务,因此都喝到了撒了盐的肉汤。两路使节折回京城时,都有了活泛气儿。然而带回的皆是隆昂隆昙两家人死讯。城外两家王驾正出于怀柔之心,念及黎民百姓无辜,拱卫京城的将士坚贞,才没有大动刀兵一举将京城打烂。至于尚京城的命运如何,要看朝臣官员是否有心摒弃逆党向善投诚。

两日后,宰相率领朝臣,抱着瘦成干猴儿的皇子彰,用龙辇拉着睿嘉帝,木笼囚车押着隆昂、隆昙等人,打开朝向天相驻兵的京城大门,应名是御驾亲迎骐王还朝,实则即是开城献降。另一侧城门也在看到信号烟花之后门扇开启,西恒国主率领云骑卫径直冲进城···

一碗参须汤吊回皇帝半条命,手摸到皮包骨的儿子,确认是活的无疑,隆睿嘉嘘嘘喘喘的宣布禅位骐王,以‘宥安公’身份退居‘养老’。

云骑卫冲进内城,走位精准的直扑几处高门大宅。其后将一串串人犯,‘肉粽’也似排满了午门广场。有人点名,有人核验身份画印收栏,昔日威严肃穆之处,搞得如同集市贩猪宰牲的所在。

隆睿骐手把城楼,看着下面的盛大景象,直是哭笑不得。但只要西恒云骑卫在京城内,不作烧杀屠戮动作,已经是谢天谢地。怀柔黎庶,兵不血刃,不战而成,垂拱承制···成为隆睿骐称帝时,被史官大书特书的功绩,用以掩盖住另一样足以羞煞隆氏列祖列宗的事——国玺丢失。

尚京城外毗邻国都,昔日西林猎场,已废除御用资质。当前正作为西恒国主驻营之地。

英琭听罢英翮逐样报备之后,点头示意其按计划,逐层启营退兵。随后翻身上马领苍猊卫队直奔尚京西门而来。

尚京西门外已做好行刑准备,尤其主犯隆昂被高高吊在架子上,一丝两气的哼哧不住。其余主犯业已羁押到位,静候行刑时辰。

待英琭一众人马奔驰到近前时,监斩官贺铭快步走下高台,至英琭马前拱手一揖,朗声道:“鹤翔卫辑事司统领贺铭,参见国主陛下。下官奉吾皇谕旨,恭候国主驾临观刑。并依照前约,敬请陛下朱笔钦点。另则下官奉今上口谕代为转奉:于亲政之后首要朝务,是亲自监制重修朔宁实录,必要令延召公中直辅国人臣标品,标明大昌史册,传于后世。”说话间身后有兵士捧上托盘,内有备好的狼毫、朱砂,并一只写有隆昂名字的木签。

英琭一笑道:“贵主君上果然言而有诺,令世人敬服。挂在那里的畜生,委实不配孤家动手赏他朱笔圈点。”

言罢向旁伸手接过铜胎硬弓,并搭上燕尾、鸣笛各一只羽箭。双臂叫力将弓拉得圆满,后手一松,两箭并出;随一声清脆哨音响过,燕尾箭冲断吊绳,同时并有弓弦弹响声起,隆昂在下落当中便被羽箭射成硕大刺猬,随后噗通一声在地面摔成一滩。

走上西行驰道不久,远远便有一白一红两点由小及大,疾驰而来。及近汗血马前,两头苍猊瓮声瓮气朝天欢叫不已。约一刻功夫,一匹纯白色良驹奔驰过来。英琭知道,爱人来接他了,遂长笑一声催马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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