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阁中楼中早已经升了暖炉温暖如春,更别说镜中特意铺设的暖地单穿一件薄衫还冒汗。主儿向来赏罚分明,赚多少银子给多少好处,春水这些日子也就宋漫贞光顾了几次,其赚钱能力依旧排在春江夜之末,所以暖炉什么的也就省了。
倒是那香薰味阴魂不散。
春水走到香炉前闻香薰味儿,这味儿一开始并不觉得好闻,可是几日下来那味道便愈发地让人喜欢,想要多闻几次。闻到那香味,春水只觉得通身舒畅得很,有种暖意潜入心中,流到小腹处……说不出的舒服。
春水正吸着那香薰滋味陶醉,门口的铃声响了起来,却是鲁妈妈走了进来。
春水看着鲁妈妈,才想起宋漫贞已经有好几日没来了。
鲁妈妈手里拿着药水和白布,也不多说什么,拽过春水的手就开始帮她擦药水。药水有些刺激,杀在春水手掌的伤口上让她疼得咧嘴。
“忍着点儿。”鲁妈妈帮她把药水抹好,仔细地用白布裹牢。
“蛊罄呢?”春水问道。
“正接客呢。”
“哟,生意够好的啊。”
鲁妈妈却没跟她一起幸灾乐祸,神情凝重得很。
“怎么了,丧着张脸,那混球又要嚎春了,走,咱们去你屋一边磕瓜子儿一边听着。”春水拉了鲁妈妈就去走,鲁妈妈还顿在原地。
“春水……”鲁妈妈看着地,那认真劲儿就像是地上有银子可捡。
“嗯?”
“主儿今晚让蛊罄接八位客人……”
春水惊讶:“什么?八位?那还不得把声音给喊哑了?”
“不止今晚,主儿说了,蛊罄什么时候能接客把弄坏首饰的一百两银子还上,什么时候才让她歇了去。”
春水踌躇道:“蛊罄的水月镜虽说是春江夜的四大镜之一,可是蛊罄先前流过一个孩子,这事儿别说春江夜的人了,外边那些纨绔子弟圈里也很多人知晓,所以她的价格和楼里的姑娘差不多,每次也就不到五两银子,那她……”
鲁妈妈矮墩的身子显得更加的萎靡:“不止……在接客之前主儿还用棍棒狠狠打了蛊罄一顿,让她骨头疼得紧,脱了衣服灭了灯却也不影响生意。这主儿真是让我害怕……春水啊,我总觉得继续待在这春江夜……总有天会送了性命!”
春水见鲁妈妈的嘴唇有些发白,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抽动,眼眸里全是恐惧之色。
是么,主儿那个人心狠手辣,难道你在春江夜十二载现在才知道吗?虽然平时鲁妈妈也念叨着主儿的狠毒,但这次,她算是亲眼所见,怕彻底了。
春水却无甚感觉,反正这世间其他处她不熟悉,也无眷恋之地,就算死在春江夜,死在那人手中,也无遗憾。
蛊罄连续接客七天七夜才还清了那一百两,负责照顾水月镜的曹妈妈把蛊罄的被褥换了好几次,每次都见血……
“这世间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曹妈妈一边晒被褥一边破口大骂。
春水路过后院,正巧瞧见那被褥,心中也有一丝同情。
蛊罄养伤养了七七四十九天,主儿派了贴身的铁婆看望她,蛊罄当着铁婆的面又哭又闹作得过分,铁婆懒得理她,丢下主儿交代送的补药就走了。蛊罄怀恨在心,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日清晨,鲁妈妈去后院的井边打水,突然一个麻袋套到她的头上把鲁妈妈拖到胭脂阁内毒打。春水那天也赶巧起得早,知道这个时辰鲁妈妈去会后院打水,就想过来跟鲁妈妈说今日一同去集市上买些花儿回来。结果才到后院就见鲁妈妈被拖走,春水急得操了身边的柴火就想冲入胭脂阁,但想了想,还是迅速跑去主儿的房内把主儿叫了过来去敲胭脂阁的门。
蛊罄一伙正打得欢畅,突然听见主儿的声音,这一吓是魂飞魄散,只得开门。
主儿见到躺在地上直呕血的鲁妈妈,也没说话,就让春水带鲁妈妈回去。
春水见鲁妈妈这生模样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想背鲁妈妈也背不动,只好抱着她一点点挪回去。
主儿没有为鲁妈妈说一句公道话,甚至亲眼看见鲁妈妈被欺负成这样都没有来看一眼,送点药……春水想到鲁妈妈才说可能会死在春江夜,瞬时心灰意冷得很。
主儿没来鲁妈妈这里但还是揪出了蛊罄,告诉她:“这春江夜里的人全都是我的,你敢再动谁试试。虽天下有王法,但在这春江夜我才是主人,我有我的王法,你想试试我的手段能毒辣到什么程度吗?”
蛊罄当场只敢满口认错,但心里还是对春水恨之入骨——好哇,你这瘸子每次都只敢搬出主儿来整我,你且看着我饶不饶得了你!要动你,岂用我亲自动手?
☆、9情念乱
这几日过得甚是平淡,宋漫贞不来,临水阁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无人光顾也是一件好事,春水可以专心地照顾伤重的鲁妈妈。春水本来是想请郎中来看看鲁妈妈,可是城内的郎中一听说要去春江夜,一个个都回绝得很干脆——要不然你把人给驼到医馆来吧?我去你们那种地方被我夫人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就算我夫人能宽宏大量,被别人看见也是不好啊,你说是不是?我的老脸还是要的。
春水也知郎中为难,便想着向生活总管曹妈妈借板车,想把鲁妈妈放在板车上推去医馆。可是那曹妈妈理都不带理春水,春水没辙,她本就气力小,手臂上也都是伤,无法搬动鲁妈妈,更别说是背着去衣馆了。春水就向郎中抓了药,自己回去熬药,喂鲁妈妈喝。还向春江夜的守卫大哥学习了一番处理伤口的方法,亲自给鲁妈妈刮脓,换药。刮脓时听见鲁妈妈似猪嚎的叫声,春水头皮发麻,摊在手中的全是化脓的血水。
“忍着,脓水一定要清除的,再疼你也要忍着。”春水嘴上说得生硬,但手中的动作愈发得轻柔。看着鲁妈妈身上遍布青紫,胳膊上的伤口更是可怖,春水手脚忍不住地发软。
郎中说这要隔两个时辰就要换一道,伤口化脓的现象才会不加剧,切莫忘记换药。所以春水这些日子都睡在鲁妈妈的房间的地板上,鲁妈妈那张窄小的木床能容得下主人本身宽敞的身材就已经很难得,春水无论如何是挤不上去了。鲁妈妈的房内本就是简陋,也没有暖炉之类取暖器具,拖了自己被褥裹住身子,睡到夜半时分春水还是很容易被冻醒,冻醒之后她就蜷缩身子,用自己的体温取暖,却再也睡不着了。
春水躺着,耳边传来寒蝉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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