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2 / 2）

这样乱糟糟地闹了一场，倒也把马新贻的痛苦混过去许多。几日后刺客的事情终于不了了之，他再没有借口不去想张汶祥了。

“我今日就离了你这，永不回来。”

他们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马新贻想到这一幕，便如被利刃剜去心脏，胸腔里只是空着作痛。

如果那天没有米兰，会不会结局不同？

其实，都只是迟早的事情吧。

每个人心里，也许都有另一个自己。马新贻会向往田园山水间潇洒自由。张汶祥也会寄望一宅一院里现世安稳。他们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一片心，就错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心。

但乱世之中，谁又能保全自己的心？要狠下杀手，剜去这片真心，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然而杀死另一个自己，是何等困难。这利刃剜心之痛，又有谁经受得住？

好在如今剜去这颗心，虽然痛楚，到底也卸下许多煎熬。从此马新贻终于胸中空空，可以为所欲为了。

初冬时分，马新贻和唐家二小姐的婚事已经说定下来。媒人眉花眼笑地向他道贺：“马大人真好福气。唐家的二小姐是有名的美人，模样性格，若要我说比姐姐还强十倍。”

马新贻垂下眼帘强笑着。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少了那一颗心又算得了什么。

米兰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有时整天都不肯起床，有时又梳妆打扮了在花园里笑着乱走。这日马新贻叫来黄纵道：“二妹因住在我府上受了这样的连累，如今求医问药都不见好，我心里每天都是过意不去。我想着这里人多事杂，不宜静养，若让二妹换个清净地方，或者能好些。我已为你们在城里置了宅子，你去看看，若合意，你可与二妹搬去居住。以后你若还得空能来帮我，自然是好，要是家里事情繁重脱不得身，我也谅解，每月俸禄还是一样派人送去。”

这番话说的黄纵感激涕零。马新贻又赠他一箱金银，嘱咐他日后若有烦难之事，只管来找他。

黄纵搬走那日，马新贻亲自来送。黄纵见他这样诚心，又想到多年的兄弟，今日终要分离，心里竟伤感起来。

“大哥，你待我们真是不薄，日后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黄纵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马新贻只淡淡说道：“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马新贻道：

“只是不知三弟怎么突然走了。他要是哪天来寻你，你告诉他我常常挂念他，请他务必来看看我才好。”

想不到大哥这样看重兄弟之情，黄纵一时几乎落下泪来。

黄纵和米兰走了。马新贻喜帖发出去，各路人等走马灯似的来道贺。这日马新贻被灌得醉了，散了席摇摇晃晃地走回书房里。

桌上的溪涧图，还是没有画完。为了它生出多少事端，如今，终于不用再画了。

马新贻躺到床上，忽然觉得身上发烧，一颗心又作起痛来。

不，怎么可以真的离了他去？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他不该放他走，至少要叫他恨他。怎么可能这样说走就走？说永不回来，真的从此都不再互相挂牵了吗？不，一定要让张汶祥回来，哪怕死在他手里，也是好的。

“你敢动二哥一根寒毛，我一定回来取你性命。”

如今有什么他马新贻做不出来？

马新贻想起那天张汶祥绑着他的手问他：“你可想好了，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我？”

都给你。你都拿去。如今他只愿那条绳索从未松开过。

杀了黄纵，就可等张汶祥回来。那时他们见面，张汶祥会一刀捅入他腹中，翻江倒海，把他五脏六腑全部绞碎。让他伤口喷出滚烫的液体。把他推倒在黄土上，让他翻滚挣扎，直到断气。

这没有什么可怕。这只是等着情人归来，兑现一个甜蜜的誓言。

几日之后，黄纵骑着马新贻赠他的良驹，往皖西剿匪去了。

总督府上好事将至，不免一天天披红挂翠，装点起来。

这日南京城里忽然落了一场小雪。马新贻掐指算算，黄纵应该已经到了皖西地界，此刻再快的马，也追不回他一条命了。

太好了，都要结束了。

雪停了，天暗下来，窗外张的灯结的彩，俱有些凋谢的样子，一如元宵那天。

马新贻迷迷糊糊睡过去，忽然间云雾缭绕，只见张汶祥披着一袭披风走进房里来。

“大哥，给你道喜了。你今日娶了名门妻子，日后必是荣华富贵，子孙满堂，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马新贻却只顾问他：“三弟，你怎么才来？你到哪里去了？”

张汶祥笑道：“大哥，你好糊涂，何必在意这些？都是一场梦罢了。”

马新贻心里着急起来：“你胡说，怎么是做梦？你身上的披风，不是我雪里给你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