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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两团毛绒绒

“又是你啊小白,最淘气的就是你”,收容所的姐姐及时赶到,提着二郎的脖颈皮就将它拎开了:“你可乖乖的啊,把咱们的王子殿下惹生气了,它可是要啃掉你的胡须的。”毛玖舔了舔爪子,不耐地摇晃了几下尾巴尖表示同意。

二郎气的把毛炸成了刺猬,尾巴整个竖成了清晨六点的旗杆:“喵呜——喵喵喵!(舅舅你给我下来!)”毛玖用两只前爪压住了耳朵,眼不见心不烦,把自己缩的更小了些。

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走,但我不想拖累你。

毛玖在心里默默说到。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就转移了——二郎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他追逐着其它猫的尾巴,在地板上像小火车一般四处乱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叉腰横站在门框下的一只八哥被气得嘎嘎乱叫,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重复着:“揪掉毛!揪掉毛!”夕阳的余晖金光点点撒落在鼻尖,毛玖一直趴在房梁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直至不见了踪迹。

当晚的月色很美,一片寂静的黑夜里,所有的声音都像被巨大的海绵挤压着全部吸光。毛玖惦着脚尖把屋子里的每一处都走遍,它静静趴在二郎身边看了它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舌头,将二郎全身的毛都舔的湿漉漉的。二郎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梦里的它和舅舅一起被一家善良的人领养了,这一家人并不富裕,但还是尽力给他们提供舒适的生活。

舅舅还是日日倒在窝里呼呼大睡,无论谁来都是一副‘别惹本大爷’的嚣张嘴脸。二郎不仅要操心奴才们的生活起居,还要每天把最好的小鱼片掰碎了送到舅舅嘴边。舅舅经常吹着胡子,不耐烦地将鱼片统统踹到一旁。真是麻烦啊。

明明是舅舅,却需要我来照顾,既当侄子又当娘。二郎哭丧着脸看着沾灰的鱼片,心疼的喵生都无望了。

不过,睡觉的时候有亲人在身边还是很温暖的。

二郎努力地往毛玖身边挤过去,毛玖揉脸转身,原本只留个屁股塞给二郎,却被后者跨着腰爬了过去。两只猫像两个绒毛团子,不分你我地缠到了一起。如果能永远沉睡在梦里,不要醒来就好了。二郎站在毛玖的诊所门口仰起了头,因为没有遮挡物的保护,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惊雷炸开,雨水便像小溪一缕缕的从他额头向下淌。他的眼睛被蛰的生疼。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行将破碎的僵硬的雕塑。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忘不了它是怎样惊慌失措地寻找毛玖,它是怎样喵呜叫唤着掀翻食盒、砸碎水碗,将整间屋子折腾的鸡飞狗跳无人可以安生。忘不了它是怎样六亲不认地又抓又挠,将收容所姐姐的手都挠出了三道血沟。

它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和不在意。

它无法失去唯一的亲人。因为它的不可控和伤人性,它被急匆匆打了一针镇定后就被送走了,在并没有仔细考察领养人资质的情况下,它被随意塞给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行为得体,打扮考究,他们认真填写了领养意向书,情真意切地诉说着他们的渴求。

两人中年丧子,想要领养一只宠物来慰藉悲伤的情绪。顺理成章到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然而刚刚被带进家门,毛玖就被提着爪子从箱子里拖出来,它瞪大惊惶的眼,在挣扎撕咬中被塞进上锁的衣柜,整整三个月都没能出来。

衣柜里空间狭小,沙子和食物每天会被定时送入,这对夫妇似乎并不是真的需要陪伴,只是需要一个会喘气的活物,给沉寂到如同冻结的空气增添暖意。

至于这个活物是什么感受,自然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只是猫而已,还是只养不熟的、如同白眼狼一样的猫。儿子已经走了……儿子已经走了,这只猫为什么还活着?

毛玖的身上的白毛经常被按在地上一把把地揪掉。它当时仍旧年幼,皮肤细嫩易伤,爪子刚刚冒出尖来也没什么杀伤力。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除了哀哀弱叫着躲避,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这对夫妇似乎把丧子的痛苦发泄到了它身上。他们的儿子是企事业工作人员,陪人喝酒后踉跄着在河边走,低头醉醺醺狂吐的时候没有分清现实和梦幻,竟然踏过防护栏摔进了河里。

他在河水里挣扎扑腾着,和他同去的几个人烂醉如泥地倒在堤边,足足一分钟过去,才有人醉眼朦胧地掀开手机盖,口齿不清地拨出了急救电话。

但是已经迟了。中年丧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催人心肝?

这两个人好像疯了。

越是在人前保持冷静,在人后就愈加压抑而暴躁。他们把儿子刚出生不久后穿过的衣服找出来,按着二郎的脖子一件件给它套上。然后不顾它的挣扎扭动,将它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哭过一场之后又笑的癫狂,抓着它爪子的手经常揪住指甲不放,似乎总想将指甲活活从肉里扯出来。

二郎的反抗和哭泣惹恼了他们。在某一天的深夜里,在衣柜里早已挣扎的筋疲力尽的二郎被揪着脖子提出来,塞进了一个扎紧的东西里。这是个加厚的尼龙袋,封口攥紧后,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它在袋子里微弱不甘地抠挠,扎进袋子的指甲绽开了一道道血丝。这个袋子被拖在地上走了很长的一顿路,在寂静的冬夜里,袋子与地表摩擦出沙哑的声音。袋子在河边被犹豫地拖行一会儿之后,突然被捞起来深深按进了河里。年长的女人半蹲在河边,瑟瑟发抖的手腕有大半个都埋进水中。

颤动摇曳的水面上,只有微弱的气泡咕噜噜在河流顶层飘荡。

仿佛一缕孤魂,在这条埋葬了夫妻之子的河流上点浮了过去。

夜半深更,漆黑而广阔的路边空无一人,唯有路灯的光亮时有时无。拉长的影子犹如一张网,将蹲在河边的实物笼罩在无边的暗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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