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劫见他虽然精神不济,但至少眼圈没红,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自己背着无忧做了一件坏事,所以此时有些理屈词穷,又有些张皇无措。心惊胆战地等着无忧吃过了饭、洗过了澡、回到了卧室,陆万劫忙端着茶杯去倒水,又把无忧平时爱看的书摆放在小台灯下面。
无忧顶着水淋淋的头发,坐在床边,低头望着自己的拖鞋,满脸的情绪都隐藏在灯影里。停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走啊?”
陆万劫“啊”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如闻天籁般凑到无忧的身边,激动地说:“后天……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停机坪就在训练场上。”
无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戏谑道:“这么开心?”
“啊,不是。”陆万劫嘴笨,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激动的原因不是为了那个,谁知越解释越乱,正窘迫时,见无忧嘴角微微扬起,陆万劫当即释然:“你不生气啦。”
无忧苦笑:“我生气你就不走了?”
陆万劫才知他依旧是在恼,只好晓之以理,把军人职责、民族大义、人类延续的道理讲了一遍,这些还是在军事课堂上听指挥官讲的。
若论学识,无忧远在陆万劫之上,这些道理他当然早就听过,而且讲出来能比陆万劫说的更加深刻更加煽情。无忧是没有信仰的人,行事只遵循利己主义。但是既然跟了陆万劫,便只好也尊重他、他的处事原则和信仰。
无忧抬手捂住了陆万劫的嘴巴,说:“行了,闭嘴。”他又放下手,站起来走向衣柜,说:“我给你收拾行李吧。”便打开了衣柜,将他平时爱穿的衣服折起来,放在手提箱里。
这些衣服陆万劫根本用不上,他是去核污染区救灾民,又不是跟董事长洽谈合约。但是既然无忧愿意收拾,就由他去吧,反正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陆万劫是有点怕无忧生气的,吵嘴的话,陆万劫说不过他,动手的话,陆万劫又不能打他,因此总是吃亏。
无忧简单地收拾了行李,抬手关灭灯,摸黑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下。四周即刻变得很安静。几分钟之后,陆万劫挨挨蹭蹭地挪到无忧的背后,有些郁闷地说:“你今天怎么不抱我睡了?”
说完还拉过无忧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放。无忧的手柔软而温暖,但是毫无热情。陆万劫几番摆弄,渐渐地有些心灰了,自己的难处和苦处是不好对外人道的。无忧难道也不能理解吗?连无心那种小孩子也知道说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可无忧就只是摆脸色,怨自己不能陪他。
自己的一片心,到底还是错付了吗?
陆万劫越想越失望,便收回了手,挪到了床的另一半,背转过身体,闷闷地睡了。
想到核污染区的惨状,也不知道此行能救出多少灾民,又想到冷漠无情的无忧,陆万劫情绪低沉,过了很久才朦胧睡下。
睡也睡得不安稳,梦里一会儿闪过姐姐一家人逃亡的惨状,一会儿出现李深和程蒙怒其不争的训斥,一会儿又是无忧背转过脸,对他不理不睬的。
陆万劫难受地睁开眼睛,窗外灰蒙蒙的,旁边的床头柜却亮着一盏小台灯。他以为无忧坐在床边看书,支起身体仔细一瞧,却愣住了。
无忧拥着棉被坐在床边,肩膀微微颤抖,单手掩着嘴巴,抽抽搭搭地哭泣,又尽量压抑自己的声音,睡衣袖口和棉被被泪水打湿,晕染了一大片,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脸上水光潋滟。
陆万劫忙凑上去将他抱住,轻轻地摇晃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无忧没想到他会忽然醒来,有些窘迫地擦拭着眼泪,挣扎着要推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最后任命地闭上眼睛,停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说:“你能不能跟李将军说,不要去那里。”
陆万劫叹气,说道:“忧。”
无忧难过地喘着气,半晌才轻声说:“我梦见你死了。”
陆万劫一怔,才明白他半夜哭泣的原因。陆万劫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湿润,手指微微颤抖着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泪水,又把哭湿的枕头和棉被扯过来,把自己的换给他。这才搂着他睡下,又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死。
无忧伤心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陆万劫一颗心几乎被揉碎,最后也陪着他哭了。两个男人在床上相对饮泣,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疲倦地睡下。
这天正午,几个人忙忙碌碌地搬运桌椅,迎接程灵的到来。如今物资紧缺,整不出什么像样的食物,无忧勉强炒了几个青菜、茄子,又用牛肉罐头凑成几个荤菜,总算制成了酒席。陆万劫见了,指责他浪费食物,又说凭程灵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享受碗碗碟碟的待遇,随便炒点米饭就可打发。
正午十二点,程灵穿一身休闲的白色西服,翩然而来,满脸含笑地对众人打招呼,反正大家都是见过面的,也不需客套。他把手里的一包炒栗子放到陆万劫的手里,说声:“不成敬意。”又看见饭桌上红红绿绿,当即两眼放光,对无忧说:“破费。”
无忧瞄了一眼炒栗子,见边缘还破了一个洞。他觉得陆万劫说的话很对,程灵这种人是不值得用一桌酒菜来招待的。
程灵取过湿毛巾,擦了擦手,对无心微微点头:“小美人,又见面了。”忽略过林铁衣,又对陆万劫说:“陆哥你也真是,有事您就吩咐,还整这么大一桌菜,我都不好意思了。”说罢坐下,抄起筷子,对众人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众人面色复杂地坐下,纷纷落筷,程灵最近春风得意,他做了李将军家的家教,不但可以免去许多危险的任务,在同僚间也很受尊重。当然程灵并不在意这些,他高兴的是程蒙再也不天天念叨他不争气没出息了。
程灵喝多了几杯酒,满脸红光,拍着胸口保证自己要把陆万劫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又频频端着酒杯与无心说笑,他这人平日挺斯文,喝醉后就喜欢跟漂亮的人逗趣。
无心见他傻乎乎的,也很乐意同他谈笑,便不顾一旁的林铁衣神情阴郁,绕过了桌椅,走到程灵面前同他聊天,又问他李将军家的千金是什么模样?
程灵仰着脸伸着舌头,想了一会儿,才老实地说:“没见过。”
无心不相信,觉得程灵说谎:“你都教人家读书了,还没见过她的样子?骗鬼哦。”
程灵摇晃着脑袋,再一次重申:“真的没有见过。”
程灵酒量很浅,三四杯之后,身体就止不住地往桌子底下滑,其他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收拾桌椅,又把程灵搬到沙发上。无心和林铁衣去医院上班。无忧和陆万劫回卧室睡觉,他们昨夜哭了半宿,着实很耗费精力。
两人分别的前夜,无忧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摆放在卧室里,一样一样地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又跑去厨房,把藕粉和薯球装进保鲜袋,塞进箱子。
陆万劫心里不忍,最终告诉他,这些东西不能被带进飞机,飞机上装运的全是救援物资,个人物品的重量是严格被控制的。
无忧双手握着保鲜袋,满脸失望:“这些都不能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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