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迈着机械的步伐走下楼梯,这个时候,距离他最近的培养皿里盛放着的是淡绿色的溶液,溶液里面浸泡着一个看上去大概是五岁左右的小女孩,黑色的、像是人偶娃娃似的短发因为泡在水中往四周飘散着,她闭着眼,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混身上下的四肢以及脊椎处都连接着不断在输送着什么的管子,最初罗修几乎以为她就是一个标本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然而当罗修靠近她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这个被完全浸泡在液体之中的女孩的腹部在以几乎不可见的弧度微弱地起伏……
她还活着。
仿佛是为了让此时的黑发年轻人更加震惊,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罗修以为正处于某种沉睡状态的女孩似乎有所察觉似的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的,在培养皿外的黑发年轻人刚刚来得及看到她的瞳眸颜色是漂亮的金色的同时,她似乎又因为过于虚弱而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她稍稍放开了自己的膝盖。
不再蜷缩在一起的身体让罗修清清楚楚地看见,此时此刻在这个黑发小女孩的胸口心脏位置生长出了一大束那种无名的白色野花,野花浸泡在营养液中随着液体的缓缓流动花瓣就像是在风中似的轻轻摇曳,勃勃生机。
罗修微微瞪大眼,猛地一下屏住呼吸绕到了培养皿的另外一边,随即,从侧面更加真实映入他眼底的一幕让他这会儿真的差点忘记要怎么样才能正常呼吸——
只见那一大束白色的花朵并非只是装饰在小女孩的身上,它们是真真实实地以她的胸口为“土壤”,根部深深扎入她的心脏部位,肆意灿烂盛开。
白色野花和美好的人类生命结合在一起的产物意外充满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病态美丽——此时罗修站在培养皿的跟前,只觉得仿佛他的脚底是生了根,他挪不开步子也不能从培养皿中的“人形花”身上挪开自己的眼睛,尽管这会儿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几欲呕吐,那时不时钻入鼻中若有若无的花香简直就要令人魔怔,让他想要大叫,发火,甚至砸碎这里的一切。
“大概是心脏有毛病吧。”
拉朵妮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在罗修的耳边响起。
黑发年轻人这才仿佛终于将自己从淤泥沼泽中拯救出来,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最后滴落在他的衣领里,浑身上下冒着的寒气让他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了下,他低下头,用赤红的双目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同样仰着头看着培养皿中的小女孩的拉朵妮。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
拉朵妮说着,拉起罗修,让身后走路时如同行尸走肉似的黑发年轻人走到了下一个培养皿的跟前——这个培养皿里是一个拥有长卷发的金发姑娘,从她的右边肩膀处开始,整条手臂都被像是立体纹身图腾似的藤蔓缠绕着,在手腕末端的位置没有手,而是一大束盛开得像是一捧花球的白色野花。
在她旁边的那个培养皿里的是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的孩子,她的双眼里生长出来的花朵几乎遮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了一个小巧挺翘的鼻尖以及一张樱桃小口。
人形花的形态各不相同。
白色的野花从每一个罗修可能想象到的人体器官部位生长出来,弥补了那具躯体本身的缺失。
“被送来这里的孩子被称为’种子‘,’种子‘必须现在培养皿里放置一周确认体内污物排泄完毕后才能进行最初的手术——体内留有污物的人形花会影响花香的品质,人形花在最初的手术过后,再在培养皿里呆上三年就可以脱离营养液了。”
拉朵妮站在一个培养皿跟前,那个培养皿里盛放着的是鲜红色的溶液,只不过那个培养皿是空着的——小姑娘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下培养皿外部标注写有姓名牌的位置,这才淡淡继续道:“离开了培养液的人形花是成功的工艺品,不老不死,保持着最开始的外貌永远盛开,除了阳光和干净的水之外不需要任何其他养分也可以很好地永远活下去——作为最近一些年来流行起来的’贵族宠物‘,人形花的价格可是每一年都要往上翻一倍喔……很讽刺吧?身体本身残疾得越严重,盛开的花束就越灿烂,价格也会变得更加昂贵——被世人归入’特殊人群‘的我们,却因为这个原因反而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黑发年轻人来到自己的身后,她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拿开,大方地让对方看那标注在姓名牌上的名字——拉朵妮温莎。
罗修在一眼扫到这名字之后,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此时此刻几乎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遮掩而去。
“你看,只要是手术总会就会有失败的可能性,就好像植物的移盆也会有失败导致植物死亡的情况一样——在这些成功的人形花被人以天价带走的背后,其实很多的花都在’移盆‘的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主动或者被动的死亡。”拉朵妮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罗修,“你到古董店里来的时候,我正忙着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灵魂出窍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我看见我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作为人类时候最后的鲜血源源不断从我这边残疾的手腕处流出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了’移盆失败‘意味着什么……”
“……”
“一个贫贱、残缺得像是还没有见到照样就枯萎的生命,如果只是因为手术成功就能变得价值连城,被那些傲慢的有钱人接去像是宝贝一样地供养起来——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过去的欲望让我们根本不能拒绝自己乖乖躺到那张手术台上去。”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其实和帽匠先生是一样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让我们总是想要拥有比现在更多,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使谁都知道,道路的尽头只有消亡。”
第78章
道路的尽头只有消亡……吗?
不过尽管知道是这样,还是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前仆后继——有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只不过……黑发年轻人停顿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将视线从人形花的身上收回来低下头瞥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贪婪或者消亡,这里面应该拥有比想象中更深远的意义,似乎不应该是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该说出来的话。”
罗修的话似乎并没有让拉朵妮感觉到不自在,她笑了笑道:“死过一次大概会等于多活三十年,有些事情到了面前的时候,只有具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会想明白——曾经的我不明白……”
“不要说是你们这些失败了的孩子,如果人形花还保留人类一丝丝的感情,它们大概也会心存怨恨的。”罗修说。
“谁知道呢?就算怨恨,又应该去怨恨谁?”拉朵妮耸了耸肩,“路是自己选的,虽然以前什么都不懂,等懂了的时候却来不及了。”
拉朵妮说到这儿顿了顿,在片刻的沉默后,她扬起始终隐藏在红色斗篷后的小下巴,冲着不远处排放规律比较密集的培养皿的方向点了点:“就像现在的他们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一样,啊,话又说回来了,确实也没有人能保证人形花在成功地脱离了培养皿从人类变成植物之后它们一样不会后悔,毕竟那个时候它们已经不会说话了,不会笑不会哭,就是一株不需要泥土的昂贵植物。”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黑发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不过很显然就是有人打着’愿者上钩‘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欺负你们什么都不懂。”
“恩,你说得对,”拉朵妮深思熟虑之后忽然扔出一句,“你们这些邪恶又讨人嫌的成年人。”
“如果不是现在你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的话,你肯定也会变成’邪恶又讨人嫌的成年人‘的。”在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罗修顺着她下巴点着的方向看去——在那个方向的培养皿里并不是全部都浸泡着人形花——有一些培养皿是空着的,甚至没有注入溶液,只是其中有几个里面浸泡着一些身体残缺的孩子,他们就像是最初罗修看见的那个黑头发金色瞳眸的姑娘一样让自己蜷缩成一团,罗修注意到,他们身体残缺的部分还没有被那种无名的白色野花所替代。
他们还是人类的模样。
罗修想起了之前拉朵妮所说的“种子”,而现在这一些还没来得及被改造的孩子大概是刚刚被帽匠领到这里放入培养皿里的“种子”……他们来到一排的培养皿跟前,最中间的那个孩子看上去是个拥有标准日耳曼血统的孩子,金发,尽管他此时闭着眼,罗修也能大概猜测到他瞳眸的颜色。
是个大概九岁左右的小男孩。
在幽暗的溶液映衬之下,他那本来就属于白种人的皮肤苍白得就像是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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