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浮屠罗门院的大部分不正常的人们看来,那个刚来没有多久的拥有东方人面孔的黑发年轻人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被一群神经病看做是“不正常的人”,这种人要么就是正常人,要么就是神经病中的战斗机。
浮屠罗门的众人把这个名叫爱丽丝的黑发年轻人一点也不为难地归类到了后者分类里。
“——自从圣诞节过后就没有看见爱丽丝了。”
“——啊,大概是又睡了吧。”
“——我听说是在圣诞节采购的过程中睡过去的,真可怜,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却在那个时候发病了。”
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名叫“爱丽丝”的黑发年轻人在人们的眼中大概是正义、沉默并显得不那么冷漠疯狂的,但是哪怕就连有时候跟他最亲近的爱下棋的老头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年轻人——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自己脾气不好、情绪不受控制的事实。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像是冬天里需要冬眠的小动物似的会沉睡上很久的时间,不吃不喝只是睡觉,连续的、无需进食的沉睡。或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个星期——这整个过程他都会由乌兹罗克大人亲自照看,然后,在经过了长而安稳的睡眠之后,他又从梦境中醒过来,并且表现的就好像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上了很长时间似的,都说惊醒了梦游中的人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不约而同的,周围的人居然也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浮屠罗门里肯定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凑到他的面前,跟他说类似于“嘿爱丽丝你知道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吗你怎么做到的”这种话。
除此之外,爱丽丝大概患有一些比较严重的幻想症——偶尔的,他会提起一些并没有存在过的人,比如他坚定地相信,在浮屠罗门里存在过一名喜欢擦窗户的漂亮年轻人——是的,比爱丽丝还漂亮的年轻人,爱丽丝还煞有其事地给他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克莱克”——尽管老天爷在上,所有人都知道公共休息室的窗户是所有人轮值搞卫生的,而不是固定地有一个什么人去擦洗它们。
还有名叫艾克哈衣(法语是“松鼠”的意思)的瘦子还有一个叫瑞克的发胖的乡下流行歌手组合。
还有一对年轻的法国双胞胎姐妹——一个漂亮的姐姐以及一个大概也不错的妹妹——当然了,这个想法是蛮让人期待的,如果它不是幻想的话——不过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年轻的姑娘这样的幻想反而让人觉得挺放心的不是?
“当然啦,这都没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古怪的话,他也不会来到浮屠罗门这个鬼地方。”
爱下棋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抬地淡定地在落下一枚黑色棋子之后,转动棋盘,然后开始思考白色棋子应该怎么走,过程中,他还会夸奖黑色棋子“下了一部好棋”——在他终于艰难地将白色棋子一颗看上去像是能挽回局面的棋子落下时,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后者穿着一身火红色红衣主教教袍,那红色和他的那双异色瞳眸意外地相当搭配,当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轻抿手中茶杯里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时,显得是那么的优雅。
乌兹罗克,被誉为从圣经中走出来的男人。
浮屠罗门院的管理人,人高皇帝远,这就意味着这个看上去英俊年轻的男人拥有浮屠罗门院范围内的最高话语权。
“爱丽丝最近还好吗?”爱下棋的老头问这个身份非同一般的男人,“圣诞节已经过去快两周了,乌兹罗克大人,以前他可从来没睡过那么久的时间。”
“是啊,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的睡得久,我们大概是遇见了一些小麻烦。”男人优雅地微笑起来,红茶升腾起的白色的水雾后面,他的表情神秘莫测语气也变得模棱两可,“所以我总想着应该来问问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问我们?”爱下棋的老头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瞥了男人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去镇上找真正的医生,我们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好帮得上忙的?”
男人不说话了。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周——今年的冬天出乎预料的长,天气很冷,这种糟糕的天气意味着几乎所有的病人都聚集在了公共休息室里,大多数的人在休息,少有的几个人在看书……书架旁边站着几个病人,事实上书架上除了一些经典的教典之外,只剩下一些人畜无害的童话故事……男人平静的目光在每一个站在书架边的病人的身上扫过,此时,他看见那个名叫艾丽嘉的中年女人要求旁边的玛利亚修女替她将书架最上层的书籍拿下来——那是一本沾满了灰尘的书,乌兹罗克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本《以诺书》,甚至不能算是基督教特别推从的书籍。
而与此同时,爱下棋的老头面前的棋局终于从最开始时候的情势发生了变化,当轮到又一次的黑色棋子走棋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因为一枚不知不觉中单枪匹马杀入黑色棋子中的白色骑士,从最开始占据了主权的黑棋这会儿却要被白棋反败为胜,老头抓了抓头发出困惑的声音,随即嘟囔了声道:“恩,白棋要将军了。”
他这番话更加倾向于在自言自语,然而就在此时,突然,坐在沙发上始终没动作的男人却有了动作,他放下了茶杯,捏起一枚角落里不起眼的黑色棋子,将那个单枪匹马杀入重围眼瞧着就要成功“将军”的白色棋子吃掉。
棋局就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剩下的白棋几乎都在棋盘的另一边。
定眼一瞧,黑棋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布满了整个棋盘的每一个角落。
爱下棋的老头:“……”
“棋还没下完,不用急着就叫’将军‘。”乌兹罗克微笑着说,“想要翻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异想天开与天真永远会是最致命的弱点。”
第84章
与此同时。
决定暂时让自己留在仙境世界的黑发年轻人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肉身世界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当然也不知道浮屠罗门院的病友们正对他议论纷纷还给他取了些比如“冬眠的爱丽丝”之类的奇怪绰号,事实上这些天里,罗修正在为拉朵妮唱的那首关于爱丽丝的童谣困扰不已。
而如果有什么要让这个情况变得更加糟糕,那么无非是经过这些天的调查黑发年轻人却发现,随着拉朵妮的消失,在这个仙境世界里最后一个知道那首童谣应该怎么唱的人也消失了……所有的人,无论是从帽匠手下逃过一劫的艾米还是其他的孩子——甚至包括孤儿院的老嬷嬷在内,他们都不知道罗修究竟在寻找些什么。
尽管在询问的过程中,罗修努力地回忆拉朵妮唱的“爱丽丝”那首歌的歌词,零零碎碎地拼凑那些“狼和羊以及弓箭”之类奇怪歌词,并且勉强地打着拍子想要还原那奇怪的曲调,然而当他做出一切努力之后,却惊讶地发现,所有人在他停唱歌之后,非但没有露出知道答案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反而是用那种听三流艺人唱完五音不全的歌曲之后同情又别扭的模样看着他。
“那究竟是在唱些什么的歌曲?”有一个孩子奇怪地问,“又是爱丽丝,又是狼和羊的,我有些搞不懂了。”
“哦,大概是在唱,有一些叫爱丽丝的人来到了这里,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罗修说。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叫爱丽丝的人来到这里?”那个孩子又问。
这个问题罗修可就一下子回答不出来了,他想了很久之后,这才勉强地回答:“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什么规律——一个爱丽丝失败了消失了——另外一个爱丽丝就顶替而上?”
“哦,是吗?”这个孩子眨眨眼,很显然他并没有想过关于“失败了消失了”后面代表的意义,只是笑着说,“我不知道这首歌,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是爱丽丝,我肯定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多么不吉利啊,这里可是一个叫’爱丽丝墓园‘的村庄,到处开满了一种叫’爱丽丝‘的一年生白色野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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