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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殿下你往边儿上让让,施公子身骄肉贵,在墙上磕着碰着的多不好。”方显示意青晟后退,好让路给他出去。青晟无奈,弃掉手中的残剑往后退了两步,但眼光始终没有离开施怀香身上。这会儿施怀香仰着脖子稍微能喘过气来,出声道:“哎哎哎,你也知道我身骄肉贵,碰坏了你赔不起。大不了你我做个交易,你放了我,我们也放了你。”“呵呵,施公子莫要更多废话,跟我出去便是。”方显从后面顶了一下施怀香的腰,推着他就往外走。

青晟没了兵器,更要忌惮方显几分。虽然没出手,但方显走几步,他就保持距离跟几步。这么耗着,眼看方显拽着施怀香就要退出死牢的入口。方显拨弄机关打开石门,上方正好露出夏秋冬的脸。几人相视一愣,施怀香朝夏秋冬挤眉弄眼让他别轻举妄动,夏秋冬一瞧这情况心知不妙,朝后退了两步让方显出来,跟出来的自然还有青晟。

四人三点连成一线在死牢门口对峙着。虽然夏秋冬百思不得其解以方显那三流的功夫怎么可能当着青晟的面儿掳了施怀香,但看二皇子谨慎的表情,其中必有蹊跷。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只要守着方显让他无路可逃便是。此时方显眼睛也是咕噜噜地转,暗想对策,寻机开溜。他可不想与两人硬碰硬,而施怀香就是他手上最大的筹码。相比之下,四人之中反倒是施怀香最清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链子缠在脖子上死紧,也不是自个儿想挣开就能挣开的。既来之,则安之。这会儿他倒不如一开始心慌了。

仿佛过了很久,但实际仅仅一刻。方显忽闻身后小楼上窸窣,扭头一看,死牢四面的小楼上已经布满了张弓以待的守卫。原来是几人对峙的局面被每日循例往死牢一探的庐有序撞个正着。一见此处情形不对,赶忙调来守在外围的兵力小心地往四周小楼上围拢。但毕竟几人武艺在身,稍一留意就发现了。发现就发现了呗,庐有序索性招呼众人加快脚步,且统统张弓搭箭瞄准场中的方显。

嘶,施怀香倒吸一口凉气,腹诽道:大家伙儿可悠着点别乱射啊。“嘿嘿,看来,方某今天是插翅难逃了。”方显冷着脸自嘲到。“方显,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夏秋冬“噌”地拔刀相向。这句话施怀香听着耳熟,好像是话本里经常能听到的台词。

现场气氛压抑,大家各自盯着目标却没轻举妄动。“把弓箭都放下,不然我要丞相公子陪葬!”方显大喝一声炸开犹如冻结的空气,语气明显不耐。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周围的守卫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动作,像是在等上头人发话。“不能放!”说话的不是庐有序,而是一个更加血气方刚的声音。施怀香斜着眼睛一瞧:哟,好你个施怀文,有你这么当兄弟的么?虽然施怀香心里明白若守卫们此时放下弓箭自己小命更加难保,但被这么多寒颤颤的箭头指着就是不爽。

施怀香肚里牢骚还没发完,突然耳后听见“嘣”的一声轻响,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就看见一支利箭乘着破空之势迎面而来。“怀香!”施怀香脑袋一片空白已经难以分清是谁在大喊,却明显感到背后之人稍有移动自己的身体想用以挡箭。

青晟可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得神经一颤。来不及多想,已经运功蹬地而起,却苦无兵器能够够到飞射而去的箭。索性顺起腰间的碎银就以穿山之力飞射出去。但慌乱之下岂能打中。只有一小块碎银擦着箭身而过,让箭稍微偏了点方向。

方显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箭势之快让他下意识地用施怀香作肉盾来挡,但难免心悸,手上力道自然就松了。这一动作被扑救而来的青晟看在眼中。于是,他右手为掌,劈出一道内劲希望可以劈落箭矢;左手为爪,想借势把施怀香从方显手里抓过来。

只可惜,青晟轻功再强,也难快过飞箭。箭矢说到就到。施怀香闭紧眼睛使劲往后缩脖子。方显为避寒光,也是身体往后一仰,左手却把施怀香往前推了一把。施怀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陀螺,顺势一转,就要撞到箭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命不该绝,因为旋转脚下未稳,竟顺势仰倒。“簌”的一声,箭矢插入施怀香头上束发,而施怀香直接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施怀香屁股还未痛过,青晟已到。左手依旧抓他肩膀,使劲把他甩出战圈,顺带还纠缠了一把……呃……乱毛?“啊!头……头……”发!施怀香觉得自己头皮仿佛要被揭掉似的。好么!你咋比方显下手还重!

那头,方显与夏秋冬已经战作一团。夏秋冬的武艺经过军队里的历练显得大开大合,架势十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劲头。一柄三尺钢刀舞得虎虎生风。那方显却苦无兵器,只得用手上还缠着的铁链充作武器抵挡。他较为擅使一双短剑这是众人都知道的,而且武功招式实属三流。所以铁链在他手上可谓乱甩一统,没有章法。但令夏秋冬心惊的是,饶是如此,方显并未处于下风,因为顺着铁链他能觉出方显内力浑厚,有暴溢之势。灌注于铁链之上,使之刚硬如玄铁,绵柔如韧带,很不好对付。

这一切被青晟看在眼里,琢磨着如何能一击即中。忽闻一边小楼上一人声道:“殿下,接剑。”青晟转身一接,是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但就手上的分量而言,却又不甚普通。“哟。”这剑施怀香倒熟悉的很,自家老哥的龙泉剑嘛,自从施怀文做了文职就没带出来过,今天倒是重见天日了啊。

只见青晟拔剑而出,加入战局,速度之快,不负“快剑”之名。此时不是江湖武斗,可没有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的说法。众人一心就想着把逃犯归案。“啊!”方显暴吼一声,喷涌而出的劲力让青晟与夏秋冬两人停步一愣,面面相觑不知这力道从何而来,感觉是方显内力翻了几倍。

说时迟那时快,方显赤红了双眼,双掌齐出。来势汹汹,青夏两人竟不约而同地闪开了。方显不依不饶,继续纠缠青晟。反倒把夏秋冬落在了战圈外面。夏秋冬原本准备提刀再上,但青晟用眼神示意他暂时打住再伺机而动。场中便只留方显与青晟斗在一处。

比之先前,方显出手更是急进,已经不是想逃出生天,而是想把青晟毙于掌下。周围众人看得冷汗直冒。庐有序已经顾不上数落刚才胡乱放箭的守卫,而是拽着袖子一个劲儿擦汗。那可是嫡皇子啊,少了根毫毛都担待不起啊。看那架势,若不是人多,恐怕已经嚎啕大哭了。

青晟尽量避免与之硬碰硬,而是利用他高妙的轻功带着方显兜圈子。他已经瞧出方显神智不对,且气力渐弱,便思忖着把方显精力耗尽在一击必中。他右手挽一个剑花,然后收势于背,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对方。方显见有机可乘,便击出右掌。青晟顺势右肩一躲,把运满内劲的左掌送出迎向方显的右掌。

原本众人以为,两人比拼内力还得耗上些时候,不幸的还可能拼个两败俱伤。但众目睽睽之下,就见方显犹如一个断线风筝一样飘落出去,狠狠撞在对面的石墙上,一道血柱喷了一地。夏秋冬上前一探,方显居然已经气绝身亡。

第38章 无奈

得到这样的结果,众人皆是一怔。“哎,”施怀香过来拍拍还愣着看手的青晟道:“你也不下手轻点……”施怀香这么说也不是责怪青晟打死方显断了线索,而是一种身上的高压骤然消失之后的虚脱造成的反应。他只是觉得方显死得……呃……死得不突然,就是死法有点突然。这样说或许很怪,但施怀香就是这么想的。比如他会因为被青晟耗尽内力而死,又或许会被乱箭射死。但实际情况,就像他们之前觉得低估了方显,而现在又惊觉更加低估了青晟。

“我没杀他……”青晟低语,施怀香隔得近才勉强能听到。“都被你打得飞出去了,喏,尸体还在那儿呢,你还说你没杀他。”谁信呐!施怀香吐吐舌头。“我没杀他。”青晟转头看着施怀香,那神情看得施怀香一惊,他真的没有“杀”方显。“怎么回事?”施怀香问。青晟听他问的是“怎么回事”而不是“什么意思”,就知道施怀香是相信了他的话,于是道:“这一掌,方显根本就没用内力。”“怎么会?”施怀香大骇。方显之前明明招招杀手,此掌当更是竭尽全力,怎么可能毫不使力,那不自己找死么?

青晟穿过人群走到方显的尸体旁边,拽起方显的右手搭在脉上。施怀香看得神奇,这人都死了,还能摸到脉象?“哎,怎么样?”施怀香好奇道。青晟摇摇头:“死了。”施怀香一撇嘴:废话!这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只见青晟站起身来,冲庐有序一拱手,道:“庐大人,方显之死我觉得另有蹊跷,还望大人找人好生验验方显的尸体,有劳。”庐有序思忖一阵还没出声,倒是跟过来的施怀文先说话了:“下官在太医院有旧,倒是可以让他来看看。”青晟听罢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迈步便走。施怀香连忙追上:“你这是去哪?”“回宫,”青晟稍停,看他一眼:“请罪。”

施怀香一点就透:他们原本是以下棋为借口偷溜出宫的。岂料在刑部捅了这么个大娄子,闹得人尽皆知他们来了刑部,还差点放跑要犯。所以,与其等皇帝兴师问罪,还不如自己先‘投案自首’得了。但是细想难免又是皮开肉绽的下场,施怀香一下就苦了脸。不去不行么?青晟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蔑他一眼:你说呢?你还在我宫里“下棋”呢!

俩人到御书房的时候,伺候皇帝的福公公冲二人使了个颜色,于是青晟与施怀香在门口“扑通“一跪,等皇帝召见。想到早晨才在这里受了皇帝赦免,这会儿却要等着领罚,便觉悲从中来,真道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此时当是祸福难料啊。青晟明显要比施怀香洒脱得多,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面上亦无波澜。

屋里能听到些响动,还有人声。仔细辨认竟然是庐有序的声音。施怀香瞥了一眼青晟:这庐胖子动作还真快呀。施怀香竖着耳朵希望能从中探出些虚实来好一会儿应付皇帝。但里头声音断断续续,很难通过只言片语知道皇帝的态度。本来施怀香还想叫青晟一起听,凭他的功力,起码能多听他个几句。但青晟明显对里头的情况漠不关心,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晓得跪了多久,就听屋里皇帝朗声一唤“小福子”,福公公就躬身进去了。少顷,福公公背靠着退出来,跟出来的还有庐有序。福公公小声道:“二殿下,皇上召见,”再看一眼施怀香:“施公子也一起进去吧。”“有劳公公。”青晟与施怀香二人起身,庐有序往边上一步让出门来,却没说话,反倒朝青晟施过一礼就走了。施怀香心下奇怪,但当下也不敢多问,还是皇帝那头事要紧。

根据施怀香的经验,他每次得皇帝召见皇帝都是同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为此,他觉得青晟那是深得遗传。这次也不例外。皇帝高坐案前,半睁着眼睛看他俩进屋。青晟泰然,领施怀香堂中一跪:“请父皇降罪。”“你果敢击毙越狱凶徒,何罪之有?”皇帝神色从容,不像在说反话。嗯?施怀香心头一惊,皇帝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青晟心里也是同样的疑问,不敢多答,只待皇帝下文。

“大理寺卿庐有序看管重犯不力,险引祸事,但念其此案督察有功,朕已降旨外放他到西河做府尹。”“什么?”施怀香惊呼脱口而出,引得皇帝射来一记眼刀,施怀香也是吓得马上俯身在地,但索性皇帝没有出言责怪。

也难怪施怀香反应大,青晟也是堂皇,皇帝此举的意思是让庐有序给他俩的错误背黑锅么?西河是什么地方,在施怀香的印象中那是延昌西面边境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把庐胖子放到那去?恐怕不出俩月就能变成庐瘦子!这会儿还不晓得那胖子在哪哭叻。怪不得刚才见庐有序表情怪怪的。

“父皇,此事万万不可!”青晟心情复杂。他做事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此次查案也是……嗯……颇有任性,这让无辜之人替自己背黑锅,的确难受至极。“方显越狱一事皆因儿臣而起,与庐大人实在无关,还望父皇明鉴。”青晟语气坚决,施怀香也呆不住了,道:“其实方显能越狱都怪我技不如人,而且……”而且,我们才得宽释就又越权私自办案,可是罪加一等。施怀香说话不必青晟铿锵有力,声音越来越小,更甚之后的话干脆吞进肚子里。他希望皇帝就当记不得,何苦自己捅穿。

“朕从来赏罚分明,此时圣旨已下,也没有撤回的道理。你们回去吧。”皇帝摆摆手就要他们走。青晟面无表情,但施怀香见他起身时拳头捏得死紧,该是心有不甘罢。但皇帝心意已决,又岂容他等违抗。唉……祸福难料,此时之状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出得门来,青晟疾步便走。“嘿!你去哪?”施怀香拔脚直追,只是青晟始终不答。施怀香知道他心绪不平,就只是跟着,由他去了。

施怀香原本以为青晟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他的情绪。但今天,他倒是见识了青晟一点年轻人该有的血性。

青晟这一走就直接去了坤宁宫。施怀香略微有些好奇他是不是想找皇后娘娘向皇帝求情。他确实猜中了目的,却猜错了结果。“背黑锅?晟儿,你当你父皇是惩罚了庐有序而放过了你?”皇后倚在罗汉床的靠背上,手里把玩着腰间挂的暖玉,和颜悦色地道。施怀香有些不明,但见青晟不做声,自己也不好做声。“你是关心则乱。怀香是这样,庐大人也是这样。你这是江湖作派,却不适于朝堂。”皇后提点道:“皇上这样做就是在惩罚你。”

施怀香恍然大悟,皇帝知道青晟江湖习气重情重义,不喜连累他人,于是外放庐有序就是给青晟敲警钟,倘若他做主子的处事不周则很可能遭致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惩罚确实比惩治青晟越权的罪而打个几十大板来得还要重。当然,这样的警钟又何尝不是敲与自己这些青晟身边的人的。青晟是皇子,是君。而自己始终是臣。君永远不会犯错,而臣却永远不能犯错。所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要怎样做就都要考虑清楚。一着棋错就会万劫不复。这些道理施怀香以前也懂,但真正受此所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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