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山道:“行啊!”
当下李摘凡写了卖身契,画了押。那大汉兑了银子,又摆个宴席吃了。
沈小山道:“燕老官,银子交给我,文契你拿去,等他救出父亲,我便送他到你家。他是忠厚的孝子,不碍事,都包在我身上。”
那大汉道:“按沈老爹说的就是了。中间人的钱,等人过了门,再补给你。”
言罢散去。
沈小山道:“不是他这样的人家,也出不得如此高价。”
李摘凡一心只要救父,哪有心去询问其他的事情!把银子上下一用,承行的得了常例,即日替他营为,收在了仓库中。
次日早堂,他的父亲已经被放出来了。父子相逢,抱头痛哭。回到住所,他的父亲问何处得此百金。
李摘凡道:“是儿子卖身所得。”
他的父亲听得此句,大叫一声:“我的娇儿!”早已昏死於地。惊得李摘凡忙忙将他抱起来。沈小山又是汤来灌。
半晌,他的父亲方醒来,哭道:“儿子,我只道出了监狱,便能父子团圆,同归故里,哪知你身已属他人?身卖百金,那人必定不是良善的受主,指日我们便要分离,天南地北,你爹肝肠寸断了。我不能荫庇你,倒害得你到如此境地,我有何面目或者?”言罢又哭。
李摘凡道:“失了我一身,保全了父亲一家,所失者少,所得者多。爹爹只当不曾生我便是。母亲那处,父亲只道我水土不服,不幸身死,以绝他念。爹爹有兄弟养老,我也就不担心了。还剩下二十两银子,父亲可快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家,免得老母兄弟担心。我是他乡人,死是他乡之鬼了,爹爹不必再挂念我。”
言罢,哭得昏倒在地上,然後又醒了。
沈小山催促过门。李摘凡道:“爹,我要走了。”倒地四拜,便要起身。
他的父亲一把扯住他,道:“儿子,你就要走了,岂不担心死我了!今日分离,何时才能再见?”於是昏死於地。
李摘凡一把抱住其父,道:“爹,儿子怎麽舍得你,只是事出无奈,不得不这样做。父亲回去见到母亲,抚养我的兄弟,以终天年,孩儿便是身死他乡,也是瞑目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辜负孩儿卖身之苦麽?”
他的父亲苏醒道:“儿子,我肝肠已断,血泪已枯,我也哭不得了。我急早回家,亲戚朋友,或借或典,一定要凑足百金,来赎你身。你须要吞声忍辱,苟延此身,以慰父母的想望。”一把扯住沈小山就拜,道:“我儿子就托付给老丈了,希望凡事你看顾他一二,我生当衔环,死当结草,断不忘老丈你的大恩。”
沈小山回拜道:“老爷太言重了。老爷放心回家,取办银子,来赎公子。这边的事情,都在小的身上,不必过於哀伤。”
他的父亲吩咐李摘凡道:“那人百金买了你,定然以你为奇货。并且云南院的燕家,你父都知道那里是做什麽的,只是不忍心说出口。儿子,你秉性刚毅,我担心你受不得那般的凌辱,必定会走投无路。儿子,你好歹要等我半年,我就是典身也要来赎你。你切不可寻了短见,那就活活要痛死我和你的母亲了。”
李摘凡道:“爹爹走吧!不必挂念我。恕为儿的不送之罪。”倒身再拜。
他的父亲哭到伤情处,也顾不得是父子,一同拜倒在地。
旁人观之,无不堕泪。
忽然燕家有人来催,扯扯拉拉,分散走了。他的父亲几次要赶上前去送一送,沈小山的弟弟乃是文人,一把将他扯住,劝道:“令公子因为大人失身於南院,所以是进孝。大人要送他进去,就会失了缙绅的榜样。大人还是急忙回去,取办这笔财礼,再到京中赎令郎回去,方为上计。如今你若将他送进去,除了无益之外,只是出丑罢了。”
李父认为其言甚是,道:“承先生嘉论,鄙人茅塞顿开。令兄一回来,我便回家去。”
却说沈小山送李摘凡到了燕家,那大汉道:“拜了菩萨,愿李又仙(李摘凡的名)多多招来好客,赚得千金。”
李摘凡心疑不解,回拜大汉。
大汉道:“你要听我说话,愿你夜夜有客,朝朝有酒。”
李摘凡越发摸不著头脑。
沈小山得了媒钱,对那大汉道:“他是新出笼的,须要耐心教诲。”
大汉道:“我自有办法。”
沈小山辞了李摘凡,要走。李摘凡流下泪来道:“望主人对我父亲说,我在这里好好的,叫他及早回家,以免母亲担心。”
沈小山为之凄然而别。回店见了他的父亲,把他的话说了一遍。李父大哭了一场。
次日,李父收拾行李起身,托付沈小山,道:“小儿在京,别无亲人,求贤主人看顾一二。他日定当厚报。”
沈小山道:“老爷放心前去,我会常去看望公子的。”
李父含泪起身走了。
却说摘凡不知大汉是什麽样的人家,忽然大汉叫李摘凡来见了众姊妹。李摘凡和大汉一同进後房,并无女子,都是男儿,却人人都带些脂粉气。但见:
个个趋柔媚,恁谁问丈夫?
狐颜同妾妇,蝟骨似侏儒。
巾帼满缝掖,簪笄盈道涂。
谁摆迷魂阵,男女竟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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