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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有些意外的抬头去看佛剑,便在这诧异的一瞬,龙宿听见骨骼的碎裂声,那雉鸡的头软软的垂在了佛剑的手背上,龙宿很是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佛剑……会杀生……

佛剑却并没看龙宿,仍是维持了那杀戮的姿势,龙宿猛的皱眉,他怎么可以杀生,龙宿心里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愤怒,被骗了似的,但他看见佛剑的眼睛时,却忽然懂了,人要活着便要吃,便要造业,便要担罪,所以佛剑替他杀了。这种罪于龙宿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但于佛剑却是最不能释怀的煎熬,明知如此他仍是替龙宿杀了……

龙宿突然伸手遮住了佛剑的双眼,两人如同相拥着很久,直到佛剑颤动的睫毛扫得龙宿掌心发痒。

佛剑手上的雉鸡已经僵硬,灌入真气鸡毛便四射开来,好在龙宿伸手不凡,或闪或挡的都避开了,转头看看入木三分的羽毛,龙宿不由得开始怀疑佛剑是反过劲来要杀他泄愤,佛剑也有些意外似的,龙宿嘴角一抽,原来他只是从没处理过活物,手生……

两人手忙脚乱的勉强收拾了那鸡,最后烧烤的部分仍是由龙宿承担了,烤好了,龙宿扯下条鸡腿递给佛剑,“它为吾等献身,莫要辜负了。”若那雉鸡有灵必定死不瞑目。

☆、十七

两人吃饱便一路纵马直奔越州,总算赶在州界封闭之前过了界。

进了越州龙宿伸出手来给当值的尉官看,那尉官一惊,立即准备了车驾送他们进城。龙宿的手生得白皙,手指修长,指甲整齐,总之很美,但再美也不过是只手,所以让尉官如此礼遇的却是龙宿手指上一枚紫晶龙头指环。

晶矿相较于金属更难冶炼萃取,品质不同颜色也不同,由劣到优依次呈白、红、黄、黑、紫以及无色,最易提炼的白色价值也要高于白银,品质越高越难淬取,但无论坚硬程度还是光泽剔透程度都不可同语,因此相邻品质的价差也在数倍甚至十数倍,且无色晶石只是传说,紫晶已是最高,纵有万两黄金也未必求得来一两紫晶,加之紫晶极硬,就是求来晶石也难寻良匠打磨精雕,是以龙宿手上这紫晶龙头指环放眼灏朝大陆也是只此一枚,除了龙氏当家谁还能配得起?

官家的车虽极轻,同是两匹骏马速度却要快上许多,这倒不是龙家的马劣,只是官车剩了那许多繁复的装饰,车木也偏轻,如此自然轻快,只是少不得要颠簸些就是了,好在一路下去都是官道,还算平稳。马车一路向北偏东,舍了最近的洛县直奔寄远城,寄远是越州首府,越州州司衙门便在此处。龙家两匹快马用作左右骖,四马连驰一路急赶,到达寄远城下也已过了戌时二刻,不过因了是官驾又有龙宿,巡城官便开了城门。进了城不肖一刻便到了州司府衙,越州州司太君治已然在府门前,两旁分列了衙役护卫,竟不见一丝仓促忙乱,龙宿一笑,父亲常说这太州司治军很有一套,果然不虚。

太君治与龙云是挚交,已年近不惑,是龙宿父执辈,不过他为人柔和心胸开阔,甚少心思计较,是以面貌倒似刚逾而立。龙宿拉着佛剑一同见了晚辈礼便随太君治去了后堂,太君治坐了主位龙宿与佛剑在右手客座坐下,有丫头奉上清茶,龙宿浅品一口才说,“与太叔叔久未相见,原该明日备上薄礼,如此深夜登门实在是唐突了。”

太君治微微一笑,“贤侄远来是客,又乘的官车,自该直上州衙,何况——”太君治笑意深了些,“贤侄离家出走,一路想必劳顿,就莫要拘礼了。”语气中竟带了丝戏谑。

离家出走……

龙宿眉角一跳,虽然他确实是不告而别,“呃,家父……”

太君治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答道,“前些日龙兄传书于我,简直声声涕泪,字字泣血。”看着太君治眼角眉梢挥不去的坏笑,龙宿的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两抽,他完全可以想象他那老爹将他说成怎样一个逆反时期不服管教的小毛孩,又将自己说成怎样一个操碎心肝的苦命父亲。

龙宿扶额问道,“那信……”

“贤侄且随我来。”太君治脸上笑容一发不可收拾,龙宿和佛剑跟随太君治进了寝室,一推开外间大门龙宿就觉得头晕,便只好扶着墙,佛剑抬头就看见正面墙上对着大门的位置是幅四尺多长的错银边挂轴,那轴上裱的却是极不相称的一张小便条,看折痕应是卷在信鸽脚筒里的飞书,上面字迹与龙宿三分相似:治弟见字如面,小儿龙宿昨日莫名离家,兄日殚夜虑寝食思量,终不得其因,只道儿大不中留,老父见弃,然老朽骨血自珍,宿儿若经越州望照拂一二,云兄泣笔。

佛剑看了看一脸无力的龙宿,不动声色的投以怜悯,难怪他也要扶墙。

太君治仍然笑意不减的看着龙宿,“贤侄一路劳顿,且先休息吧。”龙宿与佛剑出了门就听见太君治虽然不是很放肆却明显爽至内伤的笑声,佛剑忍不住问龙宿,“这人真如你说的那般厚道吗?”

龙宿仍然处于虚弱状态,无力的回说,“汝看出来了?”太君治在朝野内外都是厚道出了名的,但龙宿却是从小看着他与自家爹爹如此“算计”着长大的,有人曾说太君治是“明明能算计,却偏偏不算计”,龙宿真的十分同意,若他真正算计开来,怕也是一代枭雄。

☆、十八

佛剑与龙宿住同一寝室左右两个内间,已经过了戌时,佛剑照例晚课,待收了经已近子时,龙宿却没来,屋里也还亮着灯。莫不是今日累的狠了,胡乱就睡下了?到底是有些担心佛剑轻挑起左间隔帐,却见龙宿正伏案疾书,想了想便没去打扰他。

第二天一早,佛剑起来时竟看见左间门里隐约透出晃动的光影,那人不会写的困倦了,胡乱便睡了吧。一路行来,为他操心已成了习惯似的,佛剑挑起左间的帘子却愣住了,龙宿仍旧伏在案上奋笔,连姿势也与昨晚相差无几,莫不是写了一夜吗?佛剑皱皱眉走过去熄了灯,“什么东西这般要紧,赶了一天路还要熬着写出来?”

龙宿没抬头,只应了一声,“就好了。”说着果然落下最后几个字便收了笔,略扫一眼大致还满意,这才抬头看了佛剑,但许是这些日子总是佛剑助他入睡,如今竟有些下意识似的,看见便困了,无状的打了个哈欠,倒在一旁的榻上便睡,他身上物件繁琐,这么和衣而卧并不舒服,奈何一躺下更觉倦的厉害,便闭着眼在榻上挨挨蹭蹭好一会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佛剑摇摇头,待他终于安静下来才取了薄单给他盖上。见他确实睡熟了,才仔细去看桌上纸张,竟是个本子,前代圣上爱听说剧也爱看走戏,所以如今各州都流行了起来,佛剑也粗读过一些本子,说戏和走戏的都看过一些,龙宿文采飞扬,这本子写法竟是介于说戏和走戏之间,仔细去看内容,可不就是那个萝族的故事。

佛剑看了看榻上熟睡的龙宿,他果然还是在意,不过也罢,脱出史书流于民口,是非功过全由后人说。

龙宿一觉睡到夕食时辰,或者说是给饿醒了,唤了人进来正梳洗十锋便在外间敲门,十锋是太君治自小收养的义子,与龙宿也算熟识,不待龙宿应允便推门进来,龙宿也不恼,不过他却也没进里间,只停在门口说,膳食已经上了桌设在后园风亭,略有些催促的意思。说话间龙宿已然梳洗停妥,有婢子挑了帘子,龙宿出来便问,“佛剑呢?”

“都在后园,只欠你了。”

“嗯。”龙宿答应一声便往后园去,出了外间门将落不落的太阳刚好停在廊下,龙宿微微扭头,抬扇遮了下,十锋挥了挥手,“避光。”便有侍者上来放廊柱间的帘子,一路放去后园。这宅子外廊不宽,刚好容两人并肩,龙宿便与十锋闲聊,原来趁他睡觉的空当,太君治已经抓了佛剑去讲他们一路的见闻,只是就十锋的语气看,佛剑这故事想必讲的不甚生动。

两人到了后园,风亭四柱间垂帘也已放了下来,隐约可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似在闲聊。两人挑帘进去坐定细听,原来在说太君治身后的那个屏风,龙宿转头细细看了,是个四屏的矮屏,约半人高,每屏都绘一个婀娜的美人,屏上嵌的是极薄的绫纱,那四个美人久看之下似要走出来,龙宿不由赞道,“绘师妙笔。”

十锋笑着给四人添酒,“今年年初寄远城郊来了个画师,笔法精妙,专绘美人,不足一月名声就传遍全城,不过最让我震惊的,”说着略带戏谑的看了一眼太君治,“义父竟会亲自登门重金求画。”

龙宿听了也颇感意外,太君治书法绘画也堪称大家,却并不好绘美女,且骨子里是个淡远随缘的人,若说同为绘者有意一睹高人技法而上门求教还算勉强,若说他重金求画龙宿却是真正不信的,只是现有屏风为证,也不由得他不信,于是又仔细去看了那个屏风,如今再看想是心里存了芥蒂,竟反不如方才,如何看也断不值得太君治如此,忽然龙宿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葫芦里有药啊!

虽说是熟人,但将接风宴设在风亭里,也多少于礼不合,再者美人绘屏放在风亭也大为不妥,要说太君治没有深意龙宿可不信,但是这深意他可不想体会,连忙扯开话题,“爱美之心,十锋,汝太大惊小怪了,”说完执起酒杯对太君治笑道,“小侄来的唐突,这一杯权作赔礼。”

太君治也举杯笑道,“宿儿见外了。”说完四人同尽一杯,之后席间太君治不经意似的提到那屏风,都给龙宿一语带过,佛剑与十锋也都是通透之人,这几番言语来往俱看在眼里,不由得对望一眼,这两人是打的什么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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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远是越州军事重镇又是州衙所在,自然繁华,龙宿要去的地方便也颇多,不过他却是第二天一大早的先着人传了绸庄的掌柜来。随掌柜一同来的还有个裁缝师傅,姓冯,据说手艺十分了得,行里推为圣手,佛剑看着师傅给龙宿量身便想,难怪他着急赶来越州……

冯师傅量好了尺寸起身一笑,“少主比两年前又长高了不少啊,这身骨越发的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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