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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不要说可是，这人世间本来就是无常的，况且我现在的遭遇，都是我年少时结下的孽缘。在这恢复期间，我能保持这样一种心态，全都是由于我的信仰，把身心俱伤的我撑了起来。”

”……”列兵忍着眼泪，用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庞。

少将和林国良望着病床上这个女人，她的眉眼素净，好像一朵纯净雪白的栀子花。她已经不复昨日妩媚惊艳，却在言谈中，有了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林国良这一段日子思考的事情，比前面几十年思考的都要深入复杂。他的青发中，已经看见丝丝银霜。他医术精湛，可以把人从死亡的威胁中抢救回人世，但是他更希望自己能把活着的人从死亡的恐惧中释放。

给列兵的妈妈做完检查后，他听从少将的建议，去安慰一下教导员。他走向教导员的家，少年时的旧情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波澜，他将要见到的不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晓琳，不是自己为之备胎十年的女神，而是一个刚失去未婚夫的深陷痛苦的女子，一个烈士家属，一个笼罩在阴霾中的孤独的人。

他到了之后，看见阿卓在客厅里坐着吃水果。阿卓从容不迫地吃苹果，可见她已经来做客好多次，放下了因为对首长的敬畏而造成的拘谨。

曾经的情敌，现在对酒消愁，抱头痛哭，互相倾诉。同样是父母双亡的命运，同样是永失我爱的痛苦，把这两个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女子紧紧联系在一起。

阿卓心中常常浮现出两个场景，说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是梦。

一个场景是年幼的自己，坐在泥石流洗劫后村庄的废墟上，守着父母的遗体，孤零零地哭了一天一夜，哭到喉咙都嘶哑时，看见高高的天上飞过几架军用飞机，看见洁白的降落伞在空中一朵一朵张开……从天而降的叔叔摸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另一个场景是在黑猫的那个工厂里，她望着雷战，或者确切来说，是雷战的尸体，在厂房中央高高地坠落。她脑海中海浪一样翻滚，她心中缘他而起的爱慕、憧憬、勇气、迷茫、痛苦等，一时间全被唤醒，转瞬又都归于寂灭。

这一切都是梦吧，林国良想，相聚是梦，分离是梦，漫卷诗书是梦，长歌当哭是梦，荣耀是梦，耻辱是梦，过去是梦，未来是梦，爱是梦，怨恨是梦，生是梦，死亡是梦。

何璐依旧坐在水畔，寂寞地望着天狼的照片发呆。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闺怨诗中那种春日凝妆上翠楼的思女。

还好她也是特种兵，她明白他在为什么拼命，而且她自己虽然和他不在一起，但是却是在同一首战歌中前进。

而且在怀疑天狼叛变之后，她慢慢地把对他的思慕和依赖收回来一些，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追求和信仰。面对他在婚姻前夕忽然的离去，她也能从容面对。

学生时代的何璐站在军训的队列里时，仰望着英俊威严的教官，她仰慕他的刚烈，他的英武，而如今，当她懂了军旅生涯中的种种心痛和无奈，她终于变成了他的战友，终于成长为他的灵魂伴侣。

其实少将比较腹黑地希望林国良多去教导员那，无论他们是否能够旧情复燃，至少，少将想要和他分手的时候，这是一个信手拈来的借口。可是林国良去过两三次，也就不再去了。

“小良子，悲伤的人容易食欲不振，你去给教导员烧个菜嘛~”少将说。

“别闹，你没见我看书呢！”林国良手里捧着一本奇厚无比的书埋头阅读，他头也不抬地说，“再说，晓琳那已经有阿卓了，人家两个女人的世界，我去搅和个毛线呀！”

切！少将心想，你明明已经把某两个女人的小世界搅得万劫不复了！少将握紧拳头龇着牙在身后望着他，又在读什么解剖大图谱嘛，成天弄得正经兮兮的。

少将又想起那个逢场作戏的婚礼，那道突然下来的命令，她想起飞机起飞后，地上的那些女兵站成的心形，以及心形中央高高举起那块牌子上那句“少将、列兵在一起！”——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可是话又说回来，天有意而列兵无心，那一切也都是一场枉然。

可是她和列兵越来越远，要怎样才能看透她的心呢，该不会要找林国良借用一个X光镜吧，该不会要把以前做刑讯训练时候的测谎仪搬出来吧……

笑笑的那个纨绔子弟男友又有了新消息。他竟然跑去边区支教了。他给笑笑来了一张照片，他站在一群小学生中间，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瘦了一些，却显出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英朗，他戴着红领巾，手里拿着一本教案。他说笑笑是他美丽的公主，而现在更是他的精神支柱。

虽然婚礼意外中断，虽然少将和林国良依旧没有领证，虽然天狼的外出、何璐的约定给了列兵和少将时间，但是列兵依旧不知道怎么办。两个障碍依旧一动不动横亘在眼前——一是因为林国良是妈妈的救命恩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横刀夺爱，否则会一辈子背负不安，二是，自己现在一无所有，还要负担妈妈昂贵的医疗费，自己无法带她去兜风，无法带她去海滩，而林国良给她买了房子，给她买衣服鞋子包，并且还在存钱给她买车，列兵想，自己给不了她世俗的婚姻家庭也就罢了，连宽裕的物质生活都无法给她，就算爱，自己又拿什么来追。

列兵在接受审讯时，发誓如果能再见到少将，一定要和她表白，不管她给怎样的回应，不管是否会落得尴尬，一定要告诉她，自己爱着她，自己爱她已经很久，自己爱她至深至真。

可是……可是……列兵双手抓乱了头发，她对着茫茫的天空大喊大叫。

有一天少将帮林国良收拾东西，发现林国良日夜沉浸的那几本大书不是什么解剖图谱，而是一些佛教的著作，她翻开一本佛经，里面写着“幻身灭故，幻心亦灭，幻心灭故，幻尘亦灭，幻尘灭故，幻灭亦灭，幻灭灭故，非幻不灭，譬如磨镜，垢尽明现。”

“啊呀小良子，怎么开始研究佛经了？”少将望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不禁皱起了眉。

“前不久的那些事情，比莎莎的妈妈被杀害给我造成了更大的震撼。我的心，久久不能平复，我发现哪怕我做了特种兵，背上枪，我的力量依旧是微薄的，死亡还是会在我眼前一遍遍上演。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能够拯救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直到那天我看见了叶寸心的妈妈，她的眼睛看透了痛苦，照耀出柔和的慈悲之光。那种光，让我领悟了很多东西。”林国良说完，视线又移回一本佛经上。

少将总有一种恨自己没文化的感觉，林国良说几句文绉绉的似乎意味深长的话，就能把自己硬生生地镇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她思前想后，觉得他说的也是有道理。

“兰妮呀，宗教信仰是可以培养的嘛~”林国良右手扶了扶那副黑框眼镜。

一次短暂的小休假，他们应邀一起去参加了欧阳倩和张晨初的婚礼

素雅文静的欧阳倩穿起婚纱就好像一朵含着露水的百合，身后跟着活蹦乱跳的伴娘田果，田果穿着浅苹果绿色的小礼服裙，上台前嚷嚷着“欧阳倩你今天真漂亮你真是仙女”，一边说一边在欧阳倩左脸上“mua~“了一大口。而后匆匆入场，谁也没注意。直到后来整理婚礼现场的照片，才发现新娘脸颊上一直有一枚樱桃色的吻痕。

列兵心想，少将呀我亲爱的小妞，如果你结婚了，我是没有勇气来为你做伴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