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白听说了罗辉“失踪”的消息,一次特地来家中看他,带着收留的意思,却在看到子昕电脑上入侵官方系统的界面后,叹息着摇头离去。
“这个人,我没法把他留在身边。”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男孩,只是试图通过网络,寻找父亲“失踪”的真相。
92年下半叶,生活难以为继。是年十四岁的octo把laser完全拆解开,最核心的零部件放进背包,混在人群中坐上了离乡的火车。
初到异地,遭遇抢劫,落得身无分文。饥寒交迫之下,听说了一个电话抽奖节目,中奖者可以得到五百元的奖励。沉默的少年摸摸自己的肚子,利用公共电话入侵了系统,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那笔奖金,换来了热腾腾的晚餐和温暖的一席之地。
93年的时候,戚行初按着身边长辈们的期望,沿着既定的人生轨迹,如愿考入圣迭戈加利福尼亚大学攻读工商管理。
当时又怎能料到,入学之后不久,一场令人始料未及的不幸却已悄然而至。
毫无预兆地,那天客户们就这样突然闯入家中,父亲被人拦在车库,母亲躲在房间里反锁着哭泣,佣人在电话里语无伦次,赶回家时,迎面一群人拥上来:“他是少东家!”
“满18岁了吗?”
“满了……”
“别让他跑了!”
客户的私密信息无端泄露,暴露于公众面前,当然也无可避免地被他们的敌对公司捕获,项目数据名不副实,订单下达后却拿不出足够的资金,公司给不出明确解释,事发之后,造成的损失只能自掏腰包。
交给警方立案调查,从事情爆发时隔半年才得到确切的结论——公司的信息系统遭到了黑客入侵,当时很多国家的企业、工会、甚至政府的网络系统都有发生类似的事情,各国警方正在齐力追捕那些或那名作恶多端的黑客。
业界掀起一片恐慌浪潮,国家的网络安全部队也被惊动,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抓捕黑客,终于,一些蛛丝马迹浮出了水面——
octo,黑客的名字。是的,犯下这累累罪迹的,仅此一人而已。
而确认了身份后,octo依然在逃并没有被抓住,似乎是知道了这些公司正为了追捕他而不遗余力地向警方提供线索或者雇佣安全专家对付自己,黑客时常去而复返,把那些安全专家们像猴子一样戏弄一番,再把公司的信息系统搅成一团浑水后方才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盯上报复般,一次又一次地遭到入侵,请来的所谓安全专家们却束手无策,损失了钱的受害客户们不会管你“抓不到罪犯”的困境,照样咄咄相逼要你弥补他们的损失,公司需要维持每天的正常运作,无奈之下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只一年不到的时间,本来就不算大的公司规模已经缩水泰半。
万万想不到的是,因为不胜其扰,从小尊敬的父亲竟然为了躲避缠身的债务而远逃国外,丢下母子两人相视愕然,无言地看着家门被催款人从外面砸开。
从此,仿佛从云空失重坠落,从来无需担心的生活负担陡然落在了这个十八岁少年人的肩上,几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公司产业托人变卖,就像当时无数个不起眼的小公司一样,无声无息地轰然倾颓。
因为这一系列变故,不得不同时做着数份兼职,日夜奔波的戚行初怎么可能不痛恨这个代号octo的黑客。而同时,另一股强烈的情绪难以抑制地涌现——为什么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罪行?
他们就像无助的羔羊一样,被随意地圈养在破陋的羊圈里,只要黑客愿意,没有人能反抗,只能待宰。那时候,是多么多么希望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出来,为他们支起一片保护的天空……但是最终没有人,或许不能,或许不想,或许不敢。
认命吗?
不,绝不!
94年10月,他通过一系列手续,以优异的成绩从工管系转入圣迭戈大学的网络安全系,开始埋头钻研计算机攻防技术。
母亲担忧地问,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是不是太勉强了?
师长拦住他,你在这门学科没有基础,万一学不好呢?
辅导员惋惜地劝,你如今家里遭逢变故,可作为工管系数一数二的尖子生,靠拿全额奖学金完成学业才是唯一的方法,换了专业,你确保还能拿到奖学金?恐怕到时候就连拿到学士学位都成奢望。
行初说:“还有谁能帮助我呢?”
他说:“相信我。”
他要做的,不单单是换一个专业,听不同的课程那么简单,这些用来对付拥有高超技术的黑客远远不够。圣迭戈大学坐拥世界顶尖的超级计算机中心(也就是94年圣诞,凯文米特尼克入侵的地方),配备从世界各地网罗来的信息专家和最先进的设备,他将充分利用这片富饶的土壤,竭尽全身的每一分潜力,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与octo相抗衡的程度。
不久,在戚行初的学生账户中,突然收到一笔匿名赞助款,数额足以支持他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不必为生活的窘迫琐事所忧,行初惊愕之余,努力打听究竟是谁在危难时刻对自己伸出援手,然而校方却对此讳莫如深,只是向他转达了对方的一句话:“——给你一个机会,投入全身心地去做。”
同年,钟表国苏黎世,一场旷日持久的数学盛宴拉开了序幕。
偌大的会场中,记者的照相快门闪烁不断,人声熙攘,学术报告台上灯光璀璨,但假使稍加注意,却能发现时不时有坐在位置上的人扭头往一个角落望去,转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会场比较靠里的一个位置,因为远离甬道,从这里离座需要途径很多座位的相让,所以来去很不方便,坐在这里的与会者通常不被安排上去演讲。
而就是这么一个位置,如今却坐着一个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角色。
那是一名异常年轻的少年人。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刚刚开始拔高的身形看上去像是一棵劲竹,梳理整齐的棕色头发显示着主人的得体从容,灰色的眼眸波澜不惊,自始至终都微微咬着的下颔让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周围人用或惊叹或不屑或嫉妒的眼神望着他,时不时交头接耳,如同故意的一样,即便被人听去也不加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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