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泪盈于睫。简浓抬起头望着她,“不许哭,哭花了妆我还要替你补。”说着说着,自己却落下泪来。她张开双臂抱住如冰,“不论怎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如冰咬住嘴唇,不敢说话,就怕出口的字句支离破碎泣不成声,只能在她的肩窝里拼命摇头。
你一定跟我一样,这些年来,很累很累吧。我们颠沛流离在各自不同的生命里的,却在共同的回忆里删删减减,想要找到终点来干脆利落的总结。但怎么样却还是只剩下美好庞大的细节,谁都无法推翻。
你留给我的温度,我不是没有记起,只是我不敢触碰那些落了灰的旧事,怕给自己徒添黯然伤怀,也是怕,想起你。我总是期待你出现在我面前,却又无比害怕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害怕,就在你重新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回忆就会像遇水炸开的油锅,滚烫利落地溅起我们一身。我生命中的时钟就会开始倒退,退回到你离开那天大雨倾盆,笔直利落地浇在我头顶。再退回到盛夏,我们初遇时你赠给还是陌生人的我的一张CD。然后是初秋,我和你还有花向,三个人抱着脸谱在店铺里面朗声谈笑。最后是那一天阳光正好,你站在离我十米不到的站台上,踮着脚尖挂着灿烂的笑意,隔着玻璃向满目泪痕的坐在车里我的我挥手道别。
终于,当我脚步渐稳,当我目光清明,当我读懂了当年你留给我无数的哑谜的真正含义。你才带着我送给你的那条项链来参加我的婚礼,笑意盈盈。
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出了那条现在看来,廉价且幼稚的项链。可是我和你都无比珍惜。你看,光阴的项链上锈迹斑斑,那是我们相爱多年的证据。
你何必对我说对不起。我欠你那么多谢谢你。
简浓找到珣棕的时候,她已经跟不相熟的桌上的人谈笑生风了,简浓在她身边坐定,就问,“怎么,交际花本性又暴露无遗了?”
珣棕压低着嗓音,“十里洋场我都搞的定的,你不用怕我在这里认生。怎么不多陪陪新娘,你也不怕她有新婚恐惧症。”
简浓只管笑,“婚礼要开始了,我添什么乱。”顿了顿,“你不想知道她是谁么。”
珣棕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当我傻。按照剧本的流程,前文你答应过,你要带我来见她的,你忘了么。”
简浓顿了顿,只是伸手牵住她的小拇指。用力渐深。
婚礼开始了,掌声和音乐响起,简浓看着如冰挽住她父亲的手,一步步走过花朵拱门,走向站在前方灯光里的,带着憨厚和喜悦笑容的男子。简浓听见主持人问,“如冰,你是否愿意嫁给睢鸫为妻,与他同住,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简浓听到她回答,“我愿意。”掌声响起,铺天盖地。洁白的花瓣落在深蓝的地毯上,伴着水滴,缓慢的渗入到地毯的纤维里。
珣棕用力的回握住简浓的手,“睢鸫是个好人。”简浓骄傲的回答,“那是当然。”
珣棕笑,“不是刚刚还在路上发表了长篇大论么,说自己不喜欢婚礼,说那是自以为是的炫耀幸福?却为何总是在婚礼上动情落泪,劝都劝不住。”
简浓似乎在文字游戏里格外有天赋。“自以为是,也需要勇气,也是种恩赐。”
珣棕反问。“那上帝给你的恩赐是什么呀。”
简浓摇了摇头,只是分开五指,紧紧扣住了珣棕的手。“上帝给我的赏赐,不是正被我握在手里吗。”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珣棕被她这样一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下头,却又止不住的嗤嗤笑起来。
为了避开纷扰,除了家人,谁都没有发现花向来了。就连简浓都没有。
她站在舞台幕布的角落里,嗅着身边花童手里花束单单的清芬。她看见自己单薄的身影没入黑暗,像是回到了某一年,她还是那个清淡无忧的少女,头发柔软的垂下,没有颜色和波浪,连表情都是久违了的平和,纯真和不解。
她看着台上的她的姐姐和睢鸫,又看着台下,歪着头正不知在和珣棕说些什么的简浓。她意识到,属于她们三个人的青春话剧,那些朱砂痣和白月光,那些不可碰触和不可言说,终于盛大而隐秘地,宣告落幕。她们一起,握过双手,受过伤害,度过相聚,经历离散,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茕茕孑立,前路渺茫。
她真心的为她们高兴。同时也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独行的人,又只剩下她一个而已。她的手机被她紧紧抓在手里,不停地震动着的屏幕上,亮着泓未的来电提示。她却提不起双手,接通或者挂断,只由得沉闷的震颤跟随着她内心一起,数着呼吸和心跳的次数。
也不至于像细线穿过针眼那般复杂艰难。
花向不是不坚强,她只是需要时间。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弄清楚,她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方向错了,停下来,就是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 OS:标题→《美错》王菲
☆、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花向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客厅还亮着落地灯,抬头看钟,凌晨五点十七分。
已经十月,颇有些寒气。桌上留着几只碗,依旧摆出她们寻常夜宵时候的架势,可是剩下一份无人消灭,被盖上了透明碗盖。花向怔怔的伸手去碰,居然依旧温热。
K城的婚礼在活跃的闹新房的吵杂声里结束,花向静静坐在新房里,看着如冰和睢鸫被怂恿着去同啃一个苹果,笑得浅淡。屋子里的亲友们哄闹着一进门,看见她坐镇房内猛地一愣,手忙脚乱要完签名之后,都觉得碍于花向的面子,还是不要太过造次,便收敛了好多。好歹能帮衬着着如冰和伴娘度过这慌乱的一关,花向自当尽力。
她一边笑,一边想起以往同看电影,每当演到固定套路【男女主角的脸不小心接近只剩十公分】的时候,泓未就会伸出邪恶的手冲着镜头挥舞,“按头小分队出动!”边说边作按压状。
泓未那么好,多么糟糕。她自带少女的天真和成人的熟稔,并且可以随意切换。状似潇洒实在又太过深情,轻而易举的就能攻破人心。
指尖的温度沿着每一段细微血管奔流向心脏,花向知道泓未在等她,等着不辞而别的她,等了很久很久。而且,并不仅仅是今晚。这份温存,是那样地直白真心,她待你好,便是一分一毫都不会虚晃。
她还知道泓未帮她梳点好了因为自己临阵脱逃而损失的一切合同,资源和面首,泓未帮她打理好经纪人那边无措忙乱的行程,泓未甚至帮她拟好了任何场合的通告解释和发言稿。她今天回来,泓未不会骂她,怪她,只会轻声询问她,安抚她,然后解释给她。
解释的内容又会是些什么呢。和亦晗的身体交缠只是人之本需,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就像没有人可以住进我的房子,甚至有可能是,你应该懂得逢场作戏和露水姻缘的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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