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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那扇房门彻底关闭，希绪弗斯方才发现他错过了什么——他不该就这么允许雷古鲁斯离去的，他理当提问，可结果却是他几乎一言不发。

也许他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凝视着目光所不能进入的他的房间，希绪弗斯陷入了近年来最大的苦恼中：他应该捏雷古的脸来确认这是一个奇异的梦对吧？没错，应该去捏——不对，这样好像没法确认——还有，今天晚上，他既不方便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方便去雷古鲁斯的房间吧——啊啊，怎么办好呢……

回想至此，前一夜被迫睡了沙发的希绪弗斯再度叹气：啊啊，今晚呢，今晚又怎么办好呢，他要如何面对雷古鲁斯呢？他该怎样回话呢？他该——

“希绪弗斯？”

这声呼唤打断了希绪弗斯的思维，他眨了眨眼，发现雷古鲁斯咬着一个盒装牛奶的盒子，站在了他面前。

是啊，他该作何反应呢？

☆、4.

原来雷古鲁斯是去拿牛奶的啊——这是希绪弗斯看到侄子身影时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担忧了起来：等等，他们进门只有几分钟吧？而这个牛奶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在刚才回家后拿出冰箱……那么雷古鲁斯就这么喝刚取出的低温牛奶第二天不会拉肚子吗？

算了，做好帮雷古鲁斯请假的准备吧——毫无溺爱意识的希绪弗斯想到这里才发觉不对劲，他最应该关心的似乎不是这个问题吧？

的确如此，希绪弗斯发觉雷古鲁斯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他终于彻底记起了必须直面的那个问题。想是如此，但希绪弗斯问出口的，却仍旧是属于“父亲”的关心：“啊，没什么，但是，雷古，牛奶……”

“我想再长高点……”初中生嘀咕了一句，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将移走的目光转了回来，“对了，希绪弗斯。”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面对现实，但希绪弗斯并未想到会立刻便被叫到名字，他不由微微一愣。

“嗯？”

雷古鲁斯似是并未发觉他回应之前的停顿，非常自然地说了下去：“没有零花钱了，给我一点，明天要买苹果给卡路迪亚呢。”

原来雷古鲁斯想说的只是这个啊……希绪弗斯稍稍安心，点了点头。他抬手，打算从上衣里掏出钱夹，随后他想起，这件衬衣是没有地方让他放杂物的；不得已地，希绪弗斯改变了手的前进方向，试着从裤兜里取出目标，然而他却愣住了。一方面他记起了钱夹其实是在到家后就被放在了沙发上的公文包里这件事，另一方面希绪弗斯注意到，雷古鲁斯站在一旁无声地目睹了他寻找东西的全过程。

糟糕，被看到了奇怪的举动了……这样想着，尽管有几分尴尬，希绪弗斯仍然对少年露出了温和的笑脸：“抱歉……一会儿给你放在书包那边可以吗？”

雷古鲁斯点头，却并未回答。他望向家长的目光有些复杂，一分钟后，雷古鲁斯才开了口。

“希绪弗斯……你果然……不想看到我，对吧？”

这是从刚才他的行为中得出的结论吗？希绪弗斯试图断然否定，却发觉自己无能为力：“……不是的。”

雷古鲁斯没有说话。也许是从亲人并不坚定的回答中听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少年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希绪弗斯试图跟随，却又发现，雷古鲁斯将视线转了回来：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不复往日的自信。

不知是在忍受什么，雷古鲁斯低低地说：“……嗯。总之我先去洗澡。”

希绪弗斯有些担心这样的雷古鲁斯，但不知为何，有某些话、某些想法塞在了心头，令他只能说出了一个干涩的“好”字。最后，希绪弗斯无言地目送他的被监护人沉默地回到房间取了衣物再走入了浴室。

这一次，雷古鲁斯笔直向前，没有向他的亲人投来任何关注的目光。

不知为何，伫立原地的希绪弗斯并未产生叹气冲动。他望着雷古鲁斯暂时消失的方向，想起了许多。

他还记得雷古鲁斯那个向他寻求的拥抱。那是个果断而脆弱的举动，做出它的孩子对此没有任何的迟疑，将自己全部的信任悉数交与了亲人。

这种信任在往日是足以使人受宠若惊的，雷古鲁斯天真可爱不假，但与生俱来的敏锐机警又让少年几乎本能地与太多人保持着距离；然而这个拥抱在父亲离去的第二夜里，却只能让人感到心痛罢了。

是啊，希绪弗斯抚摸着投入怀抱的男孩的头时明白了，雷古鲁斯只有他了，而他也只有雷古鲁斯了——希绪弗斯便是在那时郑重发誓的：他绝不会辜负雷古鲁斯的信任。

他是铭记这个誓言走过这八年的。希绪弗斯自认做了该做与能做的一切，但同时他并不否认，如果没有雷古鲁斯的那份信任，也许他是无法许下诺言并行至今日的。因此，比起怎样答复那个突如其来的表白，希绪弗斯此刻更关心究竟是什么让雷古鲁斯露出了忍耐的表情——是的，他始终是雷古鲁斯的血亲，他必须尽到监护人的责任——这才是最基本也最重要的。

想必他的兄长也是如此希望的吧，如若不然，那个避世的伊利亚斯是绝不会选择回到他一度离开的嘈杂的人群之中的。那是一份巨大的痛苦，但为了另一个挚爱之人，避世者接受了，回头了。

因而接下来，是起誓者交出答案之时了——是啊，那份告白在实质上与信赖无关，可只要事关雷古鲁斯，希绪弗斯都不能也不会置之不理——这才是那份誓言的真意。

此时，雷古鲁斯的身影出现在了希绪弗斯的视野里：少年完成了沐浴，表情却不够清爽，仍有几分郁郁。望着比平日里花了更多时间在洗浴上的被监护人，希绪弗斯开了口，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是不可思议的平静：“雷古鲁斯。”

被叫到名字的男孩带着闷闷的表情安静地看着他，希绪弗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雷古鲁斯，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只是太吃惊所以忘记了回答，对不起。”

褐色的头发猛然间在希绪弗斯眼前晃动了起来，原来是雷古鲁斯用力地摇头：“不是的！不是希绪弗斯的错，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希绪弗斯有些吃惊，雷古鲁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也许是在积攒勇气，雷古鲁斯闭上了双眼。一个深呼吸后，少年再度望向了希绪弗斯。这一次，那双天蓝色的清澈眼眸中没有任何的迷惘。

“我刚才想了许多。是我不好，我不该就这样告诉你的。我没有想过让你为难的，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雷古鲁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希绪弗斯喃喃地呼唤对方。他现在的心情如何呢？他非常高兴：不是为了雷古鲁斯的道歉而喜悦，而是为了少年的反省而欣慰。那个只知道向前看的孩子懂得驻足回顾体恤他人了——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进步，他的被监护人毫无疑问地成长了。希绪弗斯为此而感慨，雷古鲁斯的未来一定会远超他的期望，对于爱他的人而言，没有比这更棒的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