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镝心中暗暗冷笑——谅你也不敢说盛朝国祚不长,说来说去,也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之辈——脸上却肃然道:“既是我盛朝国祚绵长,镝之用兵自有陛下福缘护佑,岂有不吉之理?”
这番话倒是有些不好回答。并非赵镝所言无可辩驳,而是一旦辩驳,便要扯到本朝国祚之上,知白就算再不通世情,到底是在京城里住了这几年,也知道这话题不好再说下去。正在踌躇之时,猛然间听外头狂风大作,吹得营帐门都不断晃动,风声呼啸之中隐约听见刺啦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此地常有大风,赵镝也不以为意,倒是知白神色肃然地静听风声,直到那呜呜之声渐渐低落,才道:“此风有异,乃是示警,将军不如去瞧瞧,究竟此风过后,有何异象?”
赵镝心中冷笑,昂然举步便出了营帐。一出帐门,便见几名亲卫站在中军大旗之下,正指指点点。赵镝抬头一瞧,却是一面大旗被狂风吹卷,从中撕作两半。未曾用兵而中军大旗被风吹破,齐峻也不由得有些犹豫:“将军,这——”这确实不像是吉兆啊。
赵镝却哈哈大笑起来:“仙师所说异象便是这个?”
“将军三思。”知白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是不相信的,只得努力做最后一次劝说。
赵镝将手一摆,断然道:“仙师不必再说,殿下亦不必担忧,中军大旗被风撕开,正所谓‘旗开得胜’,乃是大大的吉兆!”
这话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齐峻转头去看知白,却见他抬头看着旗杆顶上的旗子,微微摇了摇头。赵镝也看见了知白的动作,冷笑道:“仙师大约不知,镝从前在东南任海防之职,曾有一次欲出海剿匪,亦是如此大风,将中军之旗撕作两半。当时亦有僧道之人谓镝以不吉,幕僚以此言答之,嗣后分兵出海竟获大捷,乃知此僧道之言不足信也。”
齐峻不由得皱起了眉。赵镝这话说得不太客气,简直就是在直斥知白之言不足信了。但现在听起来,旗开得胜的话似乎更有道理一些,他只得轻咳了一声,缓声道:“秀明仙师亦是谨慎起见,毕竟用兵是件大事。”
赵镝哈哈一笑:“自然自然,镝是粗人,言辞有冒犯之处,仙师勿怪。”却比当初在城墙脚下初见知白之时已少了敬重之意。
齐峻明白他的意思,暗暗叹了口气。说起来,若非敬安帝笃信佛道,宫中封了国师又封仙师,否则以知白这么个山野小道士的身份,根本进不了赵镝的中军营帐,更不必说还要讲什么出兵不吉的话了,凭他这一句话,赵镝就能将他拖出去砍了头。用兵之事,最忌举棋不定,左右摇摆,也难怪赵镝不信知白了。
赵镝见知白不再说话,也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含笑道:“仙师可还有甚指点之处?”
到了这会儿,知白哪里还会说什么指点,摇了摇头。赵镝便笑道:“如此,容镝送殿下与仙师出营,镝还有军务在身,不能作陪了。”
齐峻怎么会让他亲自送出来。虽然两人有君臣之别,又有翁婿之份,但在这城关之中,他却绝不会自恃储君身份,有意摆这些架子的。
知白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直到出了大营,他才抬头问道:“殿下,骠骑将军在东南之时,中军用的是什么旗帜?”
今日跟随来的侍卫们虽不知道营帐里说了些什么,却也看得出来仙师被骠骑将军驳了脸面,因此个个都极自觉地退开几步跟随,并无人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齐峻也道是知白被驳斥了心里不快,便温言答道:“东南之地,原本应是双鹰之旗,自叶氏接手之后,便改绣单鹰擒蛇图案了。”说起来盛朝政务,他这个太子比敬安帝明白多了,各地驻军所用旗帜各有不同,虽然这不算什么重要之事,但齐峻对军事格外注重,东南又是叶家盘踞之处,自然是重中之重。别说中军大旗,就连军营中共用几种旗帜他都一清二楚。
知白轻轻吁了口气:“那殿下可看见了,骠骑将军如今中军用的是什么旗?”
“是蟠虬旗。”虬亦龙类,但并非真龙,故而军中可用,“可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知白又叹了口气:“所谓旗开得胜,亦不无道理,只是势如流水,无时不在变化,故而世事无不易之理,便是同为旗开,也要看是何情势。骠骑将军在东南时用的是双鹰旗,旗分两半,各有一鹰,乃是分兵之意,故而他兵分两路,便获全胜。可是西北军旗为蟠虬,旗上只有一虬,从中分开,一半有首无尾,一半有尾无首,乃是首尾不能相顾之相,这——”
齐峻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话,你方才为何不说?”
“殿下看,赵将军还愿听我的话吗?”知白深深一叹,“只怕殿下劝劝他还听得进去。”
齐峻眉头紧皱:“若是这样的说法,只怕我说什么也是不成。何况此举若是成功,西北当可有两三年的平安,对我朝大有好处。我曾听说厄运亦可设法禳解,你可有办法?”
知白睁大眼睛:“殿下这是从哪儿听的?”
齐峻不觉有些尴尬。这些话自然是从前京城里满是佛道之士的时候,他从这些人嘴里听说的。当时敬安帝自觉身体沉重精神懈怠,那些钻营的假和尚道士们不知说了多少因果出来,少说也提出了百八十种所谓的禳解之法,虽然齐峻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但听得多了,倒把这两字不觉记在了心上。
“所谓禳解,乃是解孽缘之法,两国交战与孽缘全无干系,若是禳解能打胜仗,哪里还需要将士用命呢。”
齐峻干咳两声,摸了摸鼻子:“不成便罢了,说这许多做什么。”他回头望望旗帜严整的那片营帐,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再去与赵将军谈谈吧,只是……”这样的理由,是说不服赵镝的,事实上,如果他是三军主帅,也不会相信知白的这番话。
知白自己心里也明白,老老实实答应了一声,两人沿着街道往前慢慢走去。齐峻想了一想,又道:“那流星坠地之处,赵将军只是知道大约在西北山中,只是确切之处还要我们自己细细寻找。你不是说你能观气?可知道在何处?”
知白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支吾了一声。齐峻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追问道:“什么?”
“那个——其实……没有星铁……”知白眼看搪塞不过去,只得道,“昨夜我就看过了,此地并没有灵气,所以……并无星铁。”
“怎会?”齐峻大为诧异,“明明众人都见有大星坠落……”
知白干咳了一声:“其实——其实流星亦有多种,那夜所坠乃为扫帚星,其星体纯是一团虚气,未及坠地就已燃烧殆尽,纵然偶有些小碎块坠落,也蕴含不了多少灵气……”
齐峻登时丧气:“你怎不早说?”若早说他或许就不跑这一趟了,知白也不至于被马鞍磨得屁股开花。
知白抓抓头,嘿嘿一笑:“我是觉得,殿下当时似乎——也不想留在宫里?”
齐峻微微一怔。他当时确实不想留在宫中,不想再周旋于赵月和两名良娣之间,左右为难。只是他想不到,知白竟然看出了他隐藏的心思。
“而且——扫帚星为不吉之兆,直坠西北,我也觉得殿下来边关看看更为稳妥。”
“不吉之兆不吉之兆!”齐峻烦恼地抓了抓头,“只有这些话,可让我如何跟赵将军说……算了,你先回去,我再去找赵将军。”
齐峻与赵镝一直谈到天黑,才回了宅子。知白瞅瞅他的神色:“殿下——不成?”
齐峻摇了摇头:“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何况赵将军所做计划十分缜密,我亦不能强命他不许出兵,只能请他更加谨慎而已。”他叹了口气,“既是做戏便要做得全套,这几日我们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关。”他看了知白一眼,又有些犹豫,“不然你且留下,我一人去也就够了,只要你不在人前露面——毕竟你身上还有伤。”
知白马上反对:“我自然得跟殿下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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