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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小丫头春香讨好的夸奖着，杜丽娘轻斜侧过头，＂可知我这一生儿爱好是天然？＂她背过身去，提声唱到：＂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那声音婉转，唱出一片春暖，却偏偏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似乎并不经意，回眸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就那么恰好的一个回眸，带着些许羞涩的味道，有着微红的面庞和轻展的眉角。

＂天啊……真美……＂看台下有人深深吸气，仿佛都闻到了那园中的芬芳，抑或是沉醉于那其中的人。

＂那当然……啧啧。＂一旁的老看官听得摇头晃脑，他闭着眼睛，＂不过啊，不能看不能看，看了就要被她的样子迷了眼的。只听声音就是这么美啊……＂＂呵呵，别听他胡说，他不过是怕被迷了魂儿去，招他妻子骂罢了！＂另一侧有人接话，那人立即睁开眼睛瞪回去，＂你、你乱说什么！＂似乎是朋友，听了便低声的笑出来。

他们坐在前排，看的很真切，说话的声音却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每一次园子里上演《游园》的时候都是这个状况，没有人高声的叫好，然而结束之后的好评却能堆得满园子。像是……怕一点点高的声音，都是对这样美好的人儿的亵渎。

弦声转过弯去，杜丽娘的脚步渐渐慢下来，那才才惊艳的一笑，很快便已掩去，她略略一抖袖，回身将着园子望了几望，拎起袖子回过身来，＂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满腹的哀愁，惊了四座的心肝。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轻敛秀眉，微微抬头，似乎凝注了一个枝头，那枝头似乎还有鸟儿停驻吧？只是啊……可惜可惜，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随着她婉转的声音，那一幕幕就铺在了众人的眼前，那么美啊……就像江南，那微微细雨，烟波画船，可惜可惜，却是愁怨。

不知何处布置的弦，在转调之间，她轻启朱唇，＂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她唱着唱着，忽而举起了长袖，那袖子软软的举起，又软软的垂落，似遮不遮的掩在脸侧，那神情，似乎要哭，然而眼眶偏偏是干的，似乎不哭，那举起的衣袖偏偏又等在那里拭泪。

＂……真、真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的男子嘴唇颤抖着，看来是第一次看，完全被这个景象给震撼到了。而一旁的所谓资深者却早已先一步红了眼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男子抖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杜丽娘都演的这么好……不知道柳梦梅怎么的精彩呢……＂＂嗯？你喜欢看柳梦梅？＂一旁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点了点头，＂是啊，我就是冲着他来的……都说行云的唱念做打简直是出神入化，不知道是怎么样呢，现在看来……肯定不会错的。＂

＂嗯？＂那人更加惊异，甚至露出了点不屑，＂谁告诉你行云他演的是柳梦梅的？＂＂啊？他、他不是个男人么……不演柳梦梅……＂他惊了，一旁的人彻底从不屑变成了鄙夷，使劲瞪着他，指向台上，＂这就是行云啊！＂

＂啪啪啪＂角落里有人跟着众人在一折戏完成的时候一起鼓掌，他靠在柱子上始终认真的盯着台上，虽然这出戏他看了无数遍。

他笑起来，＂行云啊……我真是没看错你，你还是这么棒。看来明日……＂

＂班主。＂有跑腿儿的小厮凑过来。

＂嗯？＂他没有回头，仍旧盯着幕布，等着它一动，然后露出那个人来。

＂班主……云爷真棒是不？＂小厮笑嘻嘻的看着，他点点头，＂那当然，我的人。＂他颇有些自豪的笑起来。

＂那个……云爷这么好，班主不给啥奖励么？＂小厮笑的有些怪异，他终于微微侧过头挑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云爷昨个儿还说想您了呢……我添水时悄悄听见的，呵呵。＂小厮笑的暧昧，＂在人前云爷的性子可不会说什么，只是心中肯定怨您了，您今日回来了还不赶紧去安慰安慰？＂

＂哼，多嘴多舌。滚去倒茶。＂他淡淡哼一声，小厮笑着答应然后走开。他依旧靠在柱子上，幕布终于掀开，那个身影在台上行动款款，袅袅婷婷，如此身段……他想到了握着他腰的柔软，深深的笑了笑。

＂你，快去给我倒杯茶来！＂＂还有你！给我把椅子摆好。＂＂还有那个，就是说你呢！躲什么！去把这个镜子给我换了，我看不惯！＂还穿着戏服的人横行霸道的走在后台，完全不像是台上那个轻步慢走的女子，颐指气使的指挥着众人，才不管是小厮还是同样的戏子。他是名角，他是台柱，他是班主的人，没人敢惹，只是一贯的窃窃私语罢了。

＂都在那儿说什么呢！别唧唧歪歪的烦人！＂他甩着手几步走到镜子前坐下，气哼哼，＂谁安排演这么长一出戏，都不知道累的吗！＂他一边骂着，一边拆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发簪，拆了几下没弄下来，又气急败坏道：＂到底有没有人长眼睛来帮我卸妆的！＂众人都不敢说话，谁也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我来。＂就在众人推三阻四的时候有人在门口接口，声音低低的。连他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众人则都退的更远了，来人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退出这个独立的休息室，众人知趣的离开。

他坐着不动，他缓缓走近，灵巧的手指放在他的发丝上，＂今天唱的真好。＂＂那当然。＂他哼了一声，仍旧老大不高兴，斜过眼睛借着面前的铜镜瞅他，＂怎么，大班主终于舍得回来了？又去哪些街头柳巷转悠了？倒是说给我听听。＂

＂哈哈……哪里是去那里，我是去办你的事了。＂他手指屡过他的发丝，小心的帮他拆下发簪而不弄痛他。

＂我？我什么事？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跟别人商量着怎么把我卖了吧。＂他冷笑。

＂唉……行云，你就不能不跟我这样说话吗？＂他绕到他身前，笑了笑，＂正好相反，有人想买走你……不过，我怎么能同意？＂

＂哼，是么，我看你巴不得……＂行云说着忽然失了声，他看着俯□来亲吻在他眉心的人，眼神渐渐温柔下来，迟疑的说：＂你、你……我还没卸妆，亏你吻的下去。＂

＂我们不一直都是这样么？你啊……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不肯给我看你卸妆之后的样子。＂他摇摇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呃……我……＂他有些不自然的转动眼睛，＂我唱戏时才是这样的我，我卸了妆就是不一样的人，你……万一不喜欢呢。＂

＂我说过了我不会。＂他轻轻磕他的额头，＂我真的不会……＂呢喃着，他亲吻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嘴角，＂让我看看……好不好？＂

一句＂好不好＂问的当真柔情似水，百炼钢只怕也化成绕指柔，只是行云咬了咬唇，仍旧摇头，＂我……我没勇气。或许有一天……会的。＂

＂呵呵，好吧。＂他侧过身拥抱他，凑近他的耳畔，暧昧的轻声问，＂今晚……去你家里过夜，好不好？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