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近三分之一,却足以被冠上‘以少胜多’、‘反败为胜’、‘奇迹’这些殊荣,明明敌军的主将都跑了。”云渊仰躺在坚硬的土地上,沉闷的声音让空气都凝滞起来。双方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人族实在太需要胜利了,尤其是在如今暗潮汹涌的情况下,一场大胜会立马传遍七国,用以振奋人心。而这场荣耀下的骸骨,会永远成为史书上微不足道的角落记录的、提起了让人脑袋里反应不过来的轻巧数字。
云渊慢慢捏紧了手掌,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在静寂的营帐内格外刺耳。
“虎远死了。”许久,久到云渊已翻身睡去,和尘才轻声说道。他的目光没有焦灼在爱慕的人身上,而是投诸在被风吹起的营帐一角,柔和的月光若隐若现,仿佛给一切蒙上了迷雾。那个妖族的将领被云渊戏弄之后,对着青年破口大骂,他也没有试图力挽狂澜,看清局势后掉头就跑。
和尘暗中追了他一路,然后用桃花割断了他的咽喉。说来也好笑,这是他第一次杀生。他不觉得自己是心慈手软的人,只不过以前找他麻烦的都没有死在他的面前,也绝不会死于桃花之下。原来仙为了人,是可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愤怒的;原来仙为了人,是可以放弃这不受因果、不受天道沾染的躯体的。
和尘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云渊身上,眉目隐忍而嘲弄。
“天和,起来。”鬓角已经有些发白的天和从昨夜开始跪在战场中央,额头抵地,不发一言。第二日清早,阴阳家的半圣万里传音,声音在空中宛如雷霆般轰然炸响。
“天和请愿,愿去中央战场。”天和身体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干涩沙哑地开口,他的身躯摇摇欲坠,说出的话语让仇视他的士兵都忍不住溢出惊色。
他本该死的,却终究没死。既然没死,士兵的命注定要他来背负。因他而死的士兵不下千人,哈哈哈,他承认他还不起,可是他不后悔!
中央战场,必死之地。那是人妖的最激烈的战场,没有之一,听说那里流尽的鲜血能造就一条滚滚黄河。那里的天空是红的,云朵也是红的,唯独泥土是黑色,因为血液凝结,浓重的发黑。
“唉……”半圣忍不住叹了口气。天和处事失当,但最后以身献祭护住军队,也算是功。这等情况按理是送回百家阁,由众圣处置。一个大儒,不该用万里挑一来形容,而是千万里挑一,没想到他执拗到这等地步。
“罢了,你便去吧。至于归期……”人族有一个默认的法则——无论犯了何种罪行,无论做了何等错事,只要在中央战场待够十年,一笔勾销。然而迄今能活过十年的人数是,零。
“没有归期,没有归期的,老师。”天和通红的眼盯着半空,俯首叩头。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是我对不起人族,对不起老师的教诲。”他没有用圣力护体,白皙的额头渗出了血液。那“嘭嘭嘭”的声音像是在与半圣告别,天和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下了。他这一去必死无疑,此生一对不起云烟,二对不起这位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只愿用这残破之躯多杀点敌人,也算不负恩惠了。
云渊和陆危楼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可笑。”云渊尖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己怕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为情所困的疯狂。就算天和杀了再多的敌人,死了的仍然是死的,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云渊愿意钦佩那个日后杀敌无数的天和,却也会永远看轻那个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千人的天和。
“我今天便离开。”青年转头看着陆危楼,神色平静地诉说着离意。他来到军营月余,觉得再待下去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而冬日竟也在战火中不知不觉过去,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州试,更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何为战场。
“从四品的令牌会送往长安。”州试在长安举行,云渊又立大功,已然成为了历史上升职最快的将军。
“知道了。”青年的告别没有那么多催人泪下的东西,反而是说完话后直接乘鹤而去,没给人半点的反应时间。那般果决的背影,倒是极具军人的做派。陆危楼目送着他的背影,揉了揉额头,竟不由想起了昨夜对方的表情。
青年第三杯酒敬英魂时,眼里的深沉穿越了白日,狠狠地刻在了他的心底。他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年轻的自己,那个一开始狂妄自大、到后来无能为力的自己。他甚至不知道,为了自己的大义,硬生生把一个不受束缚的人绑到了奉献的船上,究竟是对是错。因为对方不仅是一个鬼才,更是自己的友人啊。
“陆危楼,你真无耻。”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周身摄人的威势悉数化成苦涩。
云渊将归去的消息告知了好友与亲人,第一个收到的却是吕不群的传书,上面写的是:“进长安前,先入云梦山。”云梦山。云渊面露诧异,那里自古便是鬼谷子的隐居之地,现今更是各处纵横家的圣地,而兵家也流连此处,因为鬼谷子不仅是纵横家的鼻祖,亦与兵家孙武是至交好友,对兵法深有研究。那里甚至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兵家圣地。
云渊俯视着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云梦山,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山脚下慕名而来的才子们。然而他们大都被卡在了底层,挣扎着爬不上来。云梦山,只引有缘人。云渊被邀到此处,也算是纵横家那些顽固们的让步,给他一个尝试的机会。
此山紫气缭绕,水秀峰险,满目青松横立,波涛四起。半遮半掩的深谷中不受四季所扰,尽是异草仙花,而那盘旋的弯道更是曲曲幽异。一只鸟儿从树上惊起,渐渐升高,掠过了那一重高过一重的雕梁画栋,隐没到了云雾深处。
这一座山,生生地隔断了整个红尘!
云渊被其钟灵毓秀所惑,欲直直降落,却被半圣伟力所阻。
“走过来。”吕不群的声音难得正经,似乎别有深意。云渊眼睛闪了闪,也许这爬山也是一种考验?
云渊真的听话的从山脚开始爬山。他换下了军袍,却没有身着纵横家少子的衣袍,而是着了一身锦绣黑衣。他手持折扇,举止翩然,完全像是个来玩乐的贵公子。
“哼。”山顶的大殿内,一位老者透过镜子看到青年从容坦然的模样,哼了一声,眼底倒是赞赏。他纵横家之人,就该荣辱不惊,可以自大可以自傲,绝对不能畏畏缩缩!不然就不是去逗弄别人,而是被别人逗弄了!
他的身边尽是纵横家大儒、半圣,每一个单独拉出来都能说上个三天三夜。战事如此之多,纵横家的光辉事迹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哪一个人没有笑对百万妖蛮,一语惊破异族人?而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如今却都在注视着云渊的举动!吕不群安静地站在中央,看他的神色,并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不在乎其他人的承认。
“第一关了。”一位大儒提醒,镜中的云渊走到了东边的崖壁处,崖壁上刻着鬼谷子当年留下的一道算术题,上书曰:“今有物,不知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鬼谷子所学甚广,随手布下的题目也挡住了大部分人的去路,甚至不少人连看到题目的资格都没有。
云渊从听到云梦山三个字时,就通过系统百度过。这个题目答案是23,而地球上明朝的商人有个巧妙回答,云渊笑着提起笔,临空无墨而书——“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子团圆整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
以诗作答,与题相和,有如珠联璧合。
“好!”“卖弄……”不同的声音开始在大殿中响起,吕不群只是紧紧盯着云渊,不掺合进去。小子,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以举人之位成少子,古今未有,一切还需你自己把握。
云渊写完诗,内心才真正放松下来。如果这就是考验,他还应付的来。此山的迷雾越来越重,似乎是半圣用伟力将不同地方的景物串联起来,他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一口井挡住去路,而身旁除了鬼谷子骑青牛的雕像,再无一人。
若是他没猜错,这便是“鬼谷井”,传说鬼谷子不仅能通过此井看到母亲容颜,还可以凭水位涨若观天下大势。鬼谷子已去,如何坐井边知天下云渊不懂,但此井能映出人内心最担忧之人这点云渊倒是挺有兴趣,听闻倒映的景象还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不知是真是假。
云渊念此缓步上前,低头望去。井里先是浮现出齐光的模样,对方白发如雪,粉衣似霞,飘逸俊美,不受三界所扰;而下一秒对方黑衣加身,周身尽是死气,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其容颜,那张脸又变成了陆危楼染血的模样,同时井水波动起来,再也映不出任何倒影。
原来他真的担忧齐光入魔,原来他真的担忧陆危楼身死。他云渊孑然一身,不想欠任何人的,但通过烟儿的话语看,他真的欠了他们。青年面色渐沉,耳边又响起了吕不群的声音。
“谁让你盯着井发呆了!绕着井转圈!”殿内人的角度看不清井水里发生了什么,这口井可不仅被称为“鬼谷井”,更是“转运井”,用来测气运的。纵横家之人,最不能缺的就是气运。要知道谋略很注重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运,比如云渊上次误打误撞地说了鬼君的隐居之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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