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了闭眼睛,淡淡道,“我不会的。”说著,就想绕过她。
可她却不饶,只是道,“怎麽不会的?!这麽多上好的茶!这些帐,怎麽填?!”
“你别管了。” 也不知为什麽,心情特别的差,出口便得罪了母亲,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心里有气,抓了把伞就出门,任凭佣人的叫喊。
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报了梁家的地址。
掀铃许久,才有人来给我开门。
夜色深了,雨又大,谁家会准备待客呢?!
那门房开了门,我只对他道,“你去叫梁挽秋,告诉他我今天不想去外滩。”
他显然怔了,又见我一脸的不郁,便没敢多问什麽,打著伞匆匆的的又进去了。
雨下得好大,裤子几乎都湿了,溅了些泥点子,好不落魄。正当我等得心烦时,挽秋才撑了伞出来,直走到我面前,才嗔道,“大半夜的,难道你们凌家人都习惯半夜不睡觉四处游荡?!”
他话里显然有刺,我只是勉强的笑一笑,“陪我走走,好吧?”
他笑出声来,眉眼盈盈,只是道,“早就知道,要你陪我去一躺外滩,你早晚是要要回来的!”他说著,倒有几分打趣的味道。我只看著他,他见我对他发呆,便不笑了,瞪我一眼径自的走。
佣人後面叫道,“少爷,出门的话要不要坐汽车去?”
挽秋淡淡地说了声,“不用。”脚步也没有停,我赶了上去,和他并著走。
“你看,你伞上的水都滴到我身上了。”他抱怨著,蹙了眉,斜我一眼。我只是笑,发现他的伞比我的大一些,便收了伞,把他的伞抢过来,撑在二人头上。
他斜我一眼,却并没说什麽。我得寸进尺,拿伞的手绕过他的肩,把他盖在伞下面。明里是节省空间,暗地里却是我的小心思。
他明显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但却并没有什麽表示,一任我环了他的肩。
“心情不好吗?”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声音散在雨水里,“听梁天奇说,你们家的货出了些事?”
我点了点头,对於他直呼梁天奇姓名这件事情并不感到惊奇,对於挽秋,或者他不那麽想──但我觉得我对他没有必要隐瞒什麽,“他消息倒是不慢。”我苦笑道,“好几船茶沈了,不过幸好人都没事。”
他点了点头,顿时又静默了起来。
雨下得大,撑伞必然会淋湿。
因为我害怕这湿冷的缘故,到了五月依旧穿著厚的外套,而挽秋则薄得多,夜雨里青白的月光下他仿佛一碰即碎。
他微微的抖了抖,似乎有些冷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疼,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土黄色的衣服更趁得出他苍白的容颜。
他似乎真的很冷,裹紧了衣服,缩在我身边。
这使我心里生了一种淡淡的愧疚。
路过的汽车给我的裤子上溅了更多的泥点子,挽秋正要取笑我,那汽车却折了回来。车门开了,仿佛确认什麽似的,里面的人特意走了出来,看到我,便道,“呀,果然是──”
“如霜。”挽秋微微的笑了一下,见到她,仿佛很高兴似的。
於是我们便上了陈如霜的汽车,陈如霜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挽秋笑了笑,仿佛很不在意似地道,“今天凌二少心情不好,哪儿能散心就去哪儿。”
陈如霜抿唇笑道,“这话怎麽说的──要不挑家夜总会?”
挽秋笑道,“如霜,你一个女孩子,总往夜总会跑什麽。”
“哟哟。”陈如霜道,“怎麽著,你们男人怎麽都行,到我们这儿就不行了?什麽世道了都──现在是民国!”
我听著他们笑言,不由得有些难受。
最终依旧在一家夜总会停下,据说有个歌女唱起歌来好听,长得更是一流。挽秋只是笑,“你呀你呀──一个女孩子,弄的像登徒子!上海滩有多少家夜总会你不是都了如指掌,谁家的歌女最好你不是也都清楚──”他又笑,“说说,比男孩子都野得多。”
陈如霜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又告了辞,说是晚上回去晚不好。她本来是想把司机和车留下自己坐黄包车回去的,但是挽秋谢绝了她。我站得稍微远了一些,但还看得到挽秋吻她,我别过头,只当作什麽都没有看到。
我真的後悔了,为什麽要叫挽秋出来,或者──为什麽不带车出来。然而後悔是没有用的,陈如霜的汽车绝尘去了,挽秋走过来,仿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们在那家据说有个唱歌很好听的歌女的夜总会挑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了,挽秋突然道,“这麽难过──因为经费上紧张得很吗?”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麽,便点了点头。
他“哦”了一声,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你听说过阿芙蓉麽?”
我一怔,他看我笑,那一双眼流光异彩。
我点了点头,“怎麽突然想起来说这个。”我仿佛明白了什麽似的,但却并不愿意首先去说破,只等待著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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