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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这里的时候是桑托时间243年4月14日。经过一系列手续之后我的档案被从依洛总部调到桑托基地,开始了我作为安杰丽卡的助理在桑托的工作。进入工作的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洛伦佐,他见到我的反应很平淡,我甚至感觉有些恍惚,如同又回到了依洛总部一样。不过也有与依洛不同的地方,我的工作不再是平平淡淡的清水衙门,开始真正插手一些实质性、或者对我来说可能“有价值”的内容——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养闲人”了。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四周无形的戒备。虽然安杰丽卡没有任何表示,但我知道戒备的源头只能是她。我负责的东西确实是多了,但不该我负责的我完全看不到,甚至连给我的基地布局图都只标明了我工作需要涉及的建筑的名称;这种自‖由,看似多了,实则还不如依洛。这当然令我苦恼,然而令我更苦恼的是,我不知道她在戒备什么。
来了一个星期以后,一天我去按命令接收一批从西部运来的金属原料。运输的卡车会驶入一个特定的区域,以便货物集散。我来到那个集散区,需要我负责的几辆大车已经停在那里,我按照表单上的安排指挥及队士兵很快地卸下了几种不同的材料,然后分批运往相应的实验室或车间。那几辆车上的东西非常多,需要卸上一阵,我在这个间隙里看了看集散区的其他地方,多半都在和我一样热火朝天地装卸货物,因此显得唯一一处不这样做的地方特别突出。
那是一个挺长的车队,货厢却不大,每个货厢上都上了好几把锁,似乎运送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然而却没有人来卸那重要的货物,也或许是提取时间还没到的缘故。我看了一眼那车牌,似乎是从南部罗慕路斯军港所在的提纳斯城开来的。我看了看那几辆车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收回了目光,恰好这时我这边的货物也快卸完,我也转身回到工作中,忘掉了那几辆车的小插曲。
从集散地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片混乱的景象,许多人陆陆续续地从一个方向跑出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我抓‖住一个带着武器往那边赶的下士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朝我敬了个礼后简练地回答:“我们接到命令,G3区的部分实验体暴‖动,危及人员生命和财产安全,奉命前去射杀实验体。”他说的实验区名字划过我的耳边让我心上一凉,G3,即使这不是我能够涉足的区域,从它的名字和往来人员的只言片语中我已经知道,这一区是蛾摩拉计划的实验体观察区。而凑巧的是,今天‖安杰丽卡的日程表上写的这一时段她恰恰应该在G3区——
“给我你的枪,下士!”说着我几乎是用夺的拿过他的枪,然后不管他的反应,飞快地朝那个方向冲去。
赶到的时候,不出我所料,安杰丽卡的确在那里。然而暴‖动的规模超乎了我的想象,已经赶来的二十几个士兵面对几十个暴‖动的、经过不同程度改造的兽人计划实验体,还是显得势单力薄。我听说G3区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是测试场,如今看到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片下凹的场地,四周的地下室被分成一间一间的牢房,关押着各种各样的蛾摩拉实验体和少部分未被改造的战俘。如今牢房的门早已损坏,实验体大批量涌‖出,试图冲出测试场到地面上,赶来的士兵们就负责阻止他们到地面上来。偌大的场地上几乎处处都有鏖战,枪声和惨叫相互混杂,如同艺术作品中的前线。
而安杰丽卡处在测试场中央,四面八方被五六个实验体包围着,她手上拿着一架喷火器,但此时却正在和实验体进行肉搏。我眼见此种情况更加不敢怠慢,冲入下沉场地,加入了实验体和人造人士兵的混战当中。
我一边自保,一边努力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关注安杰丽卡那边的状况。我才知道蛾摩拉实验体原来比人造人强力得多,我的奋力一击对他造不成太严重的伤害,但植入了熊类基因片段的实验体一掌就能将我推出几米远。混乱中我忆起安杰丽卡似乎在依洛的公寓楼楼道里还和一个实验体打过一架,还打赢了,现在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应当对她的能力表示一下赞叹的。
终于,我还是采取了一枪打死的方法结束战斗。如果不这样,或许我的骨架最后会被拍碎。之后又来了几个实验体,以猛兽类居多,普遍具有力量大、速度快的特点,我只能用枪射杀,子弹数量变得越来越不乐观。但是,谢天谢地,在子弹打完前我还是杀出重围到了安杰丽卡这边。
当我用枪管抵住实验体的脑袋扣下扳机、让挡在安杰丽卡和我中间的那个高大的实验体颓然倒下后,安杰丽卡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疯了,到这儿来干什么?!”我看到她袖子上的布料已经被抓碎了,露出的皮肤上赫然有两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不禁感到有些恼怒,举枪打死了她身后正试图袭‖击她的两个实验体。
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我晃了晃那把沉重的大家伙,知道它是空的以后就扔掉了它,从身上抽‖出仅剩的手‖枪。四周还有四五个实验体,对我们两个形成环饲之势。我站到安杰丽卡的背后,脚下似乎隔着靴子都能感觉到地上血液的粘‖稠。派来的那二十几个士兵牺牲的牺牲,负伤的负伤,还有战斗力的也仍然在缠斗。我们这一块出现了几秒钟诡异的安静,我拉开手‖枪保险的声音听得特别突兀。
“我来保护长官的安全。”我这么回答她隔了有一会儿的问题。随后,枪声大作。
我听到身后有一声轰响,随后是巨大的热气袭来,惨叫声很快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掩盖。两个实验体朝我攻来,我的三发子弹击中了其中一个的头和脖子,但却放过另一个让他冲到了我的近前。我闪躲过他的攻击,却忘记了蛇类的尾巴,下一秒就被巨大的力量勒住了胸口以下的身体。
幸‖运的是,我不会窒息。不幸的是,超出机体荷载能力的压力会导致内部的骨架断裂,锋利的断面在被挤压的过程中极易损坏比较脆弱的内部零件,比如电池和记忆中枢。我的手被他紧紧缠住,无法用枪打死他,而且我还感觉得出来缠绕的力量在不断加大。安杰丽卡此时被另一个存活的实验体摁在地上,一副挣脱不能的样子,即使想帮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已经感觉到左胸口的刀片划破肌肤顶了出来,深深楔入了蛇尾中,这是不好的信号,代表着整个机体最后一道防线的启动,如果仍然不能阻止破坏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记忆中枢是很容易损坏的。
我希望还能再多撑一阵,可惜现在我的机体已经不仅仅是我能够控制的了。就在这时,安杰丽卡终于挣脱了敌人的压制,起身的瞬间那个熊类一掌掴向她的后背,她吃痛地跪倒在地,借由喷火器撑着才没趴下,在实验体走近她的时候猛地举起喷火器,火舌“轰”地一声吞没了敌人的身影。然后她艰难地站起身,我看见她抬手擦干净脸上溅到的血,慢慢地举起喷火器,瞄准了缠住我的蛇类。实验体不慌不忙地改变了一下姿势,将缠着我的尾巴移到了身侧,喷火器所能波及到的范围之内。
“想想清楚,自以为是的女人,”实验体和桑德士类似的粗大蛇尾缓缓摆动,眼里闪着不加掩饰的憎恨和疯狂的报复欲,“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吧,嗯?看起来这金发妞还是个人造的货……啧啧,真恶心,别告诉我你们是姐妹?哈!”我看着安杰丽卡的反应,她放下了喷火器。实验体似乎觉得有机可乘,但我知道他错了。想要用我来要挟安杰丽卡的人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就像洛伦佐说过的,我和她长得一样又怎么样?我是她第一个造出来的人造人又怎么样?她不在乎这些。我在她眼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外人所有或下‖流或暧昧的幻想都只是幻想而已。安杰丽卡甚至自己提醒过我这一点。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但我还是一直单方面地珍重着我和她仅有且独一无二的共同点,尽管它们的重要性随着时间推移在一点一点减轻。我知道她已经不把我当成是她的私人所有物而是军队的一份子,也知道她对我从来就只有制造者或上司基于责任或共同利益之上的交集,但我仍然义无反顾地保持着对她的迷恋与爱慕。那究竟是不是被制造者与制造者之间奇特的灵犀我已经不太搞得清楚,我只知道从我被赋予感情的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变得连我和她都不能控制。飞蛾扑火一样的感情给了我令我都难以相信的强大心力,一直在她的不在乎之下在乎着,把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当成宝贝,这么长时间连我自己都习惯了没有回报。但是现在我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包围,我忽然想试试有回报的滋味——唱了那么长时间的独角戏,这点想望并不过分,是吧?
我想知道,安杰丽卡,你会因为我而放下那把喷火器吗?要知道你一旦扣下扳机我也要去陪葬。
我想知道,我的上司,我的制造者,你能不在乎那么多事,那么我爱你这件事,你也可以一直不在乎下去吗?
然而静默了一会儿后,喷火器又一次举了起来。这一次黑洞‖洞的枪口里只有决绝。刚刚萌生的念头立刻被打消了,我想试着像以往那样耸耸肩,表示我不在意这也是我意料范围之内的,却因为被缠住了没能成行。安杰丽卡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我刚刚还想知道的问题,她现在就给了我答案。
我爱你这件事,你也可以一直不在乎下去吗?她的回答是可以的。
我撇了撇嘴,这个动作是我现在还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动作之一。那么,就准备好被销毁吧。
蛇类仍然试图用我做要挟,喷火器没有给他时间,枪口中窜出了长长的火舌。我只看见一片明亮的颜色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热度扑面而来,眼角不自觉滑出的泪水一下子就被蒸干。蛇类的身子接触到火焰剧烈地扭动起来,我被他痉‖挛的尾巴甩了出去,落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中央处理器被太多的痛觉讯号拖得有点迟钝,最鲜明的判断是,我还没有烧着。
热浪离我还很近,但我现在全身的人造肌肉都暂时丧失了弹‖性,无法移动,因此只能被热气烤着。模糊的一片之中我看到有人在我身边蹲下‖身,一双手臂托起我的上半身,让我用一种半死不活的姿势靠在某个人的怀里。比我恒温的皮肤要凉上一些的手指贴上我的脸,让我隐约知道了手的主人是谁。
“我射击的角度偏离了十五度,射击中心点在他的旁边,那个距离火焰最远只会烧到他,不会烧到你,从而让他在挣扎中放开对你的钳制。”冰湖一样的声音在滚滚热浪中听来有奇异的令人镇定的效果,我的视界已经恢复了清晰,我看到安杰丽卡的冰绿色眼睛在火光中沾染上了着暖色的光泽,美丽而令人安心,“我不舍得让你为他陪葬。”
我朝她慢慢笑开,虽然浑身的肌肉都被挤压得很严重,但我发现这个动作对于我来说还不困难。于是我试了一个更难一些的动作,我将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扣住她的后脑,然后吻上了她冰凉的嘴唇。
这里的左边是燃烧带来的热浪,右边是桑托无处不在的冷风,战场上弥漫着鲜血的气味,而触手可及的地方我能摸‖到她后背上一大片的血肉模糊。我的机体被挤压得很厉害,做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也如同有千斤重。被派来的士兵们都已经结束了战斗,现在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们这边。然而那些在平常看起来要命的事情在那个时候突然变得不重要了,我只想向我所有知道的守护这片大陆的神灵顶礼——感谢一切好运气,让我爱着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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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3暴‖动的结果是,一百多个实验体被射杀,七名被派去执行射杀任务的人造人士兵机体报废,人类研究员无一伤亡。实验体的个数比我估计得还要多,看着这份结果我不禁有些咋舌,这可算得上是特别重大的恶性‖事件了。我倒是幸‖运得很,这个机体比起三年前那个不知道好了多少,被缠了那么久只不过造成了肌肉有一段时间的灵活性不高,其它的一切都好。不过安杰丽卡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是人类,手臂和后背的大面积伤口让她不得不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到桑托市区去治疗。她走的这段时间她的副官洛伦佐临时代‖理她的职务,而我则要接过原先洛伦佐负责的一部分工作,作为非常时期的非常任务。
很巧合的,我新增加的工作中有管理G3区一项。我看着这份新的工作安排,心里忍不住要叫好——我来这里真正的冒险,现在才要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寂静之冬》大多数内容都集中在第三部…OTZ
☆、两位老友
插手管理后我才知道原来G3区是个这么不太平的地方。我接手的第三天就接到了一份事故报告,级别上写着中度恶性,因为这行红字我选择把它从几份文件中提出来优先看。看完以后只觉得很荒谬,因为那里的“事件描述”上写着这是一宗某一个实验体将其他实验体杀害的案‖件。我觉得这事非常不靠谱,但由于职务关系,还是为此到了G3区。
事故报告上写,区域警卫已经将肇事者制伏并关押。我进入G3的地下成品库,那里被分成了一个一个的类似玻璃材质的隔间,和鱼缸有点异曲同工之妙。每个鱼缸里关押着一个已经进行过融合的实验体,外面看里面是透明的,里面看外面只能看到镜子。我觉得这种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但我又确信自己的记忆中枢中没有储存任何类似的片段。带路的人走到某个鱼缸前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破坏掉的锁,回身对我说这就是事故现场。我把现场打量了一番看不出端倪,唯一得到的信息是从门上的卡片得知这场命案发生在两个蛇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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