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乡是哪儿?”索西丽娅斯仰头问。安杰丽卡回答了一个她没从父亲口中听到多少的城市名,洛拉查丽。“我印象中它很靠北,是古代的判罪流放之地,对吗?”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这样说不合适,于是赶忙补救:“哦,对不起,不是有意冒犯你,只是我对它知道不多。”
安杰丽卡却很无所谓,坐在索西丽娅斯的桌子上晃荡着两条腿:“不,你说的没错,家乡就是家乡,判罪地也确实是判罪地,二者并不矛盾。你知道洛拉查丽很冷,但一定不知道它在极夜期气温能低到零下四十度。”满意地看到索西丽娅斯露出惊讶的神情,身处琉慕拉最温暖城市的她难以想象零下四十度的苦寒。这时安杰丽卡的声音又响起:“但是每年仍然有很多人到洛拉查丽去。”
“为什么?”索西丽娅斯几乎立刻问,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和难以置信。安杰丽卡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继续说:“因为洛拉查丽有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帝国陆军军官学校,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人奔着它而去。不过很多人又中途离开了……”
那回天聊得很开心,索西丽娅斯一次性知道了比父亲回来好几次讲的还要多的内容,关于名字很好听的判罪地洛拉查丽,那里零下四十度的严冬,长达六个月的黑夜和另六个月的白昼,还有别称“狮穴”的陆军军官学校,坐落在荒凉城郊的黑黢黢的洛拉查丽监狱……很多事。作为回报,她也告诉了安杰丽卡许多对方不知道的事,比如海,比如四季,比如海对岸可以看见的亚缇璃。索西丽娅斯发现安杰丽卡对自己有点不同,看她与别人的相处并不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但和自己却很能聊得开。她暂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她觉得很开心。
时光飞逝,自二人成了朋友以来已经过了四年,在裘安念完了初中念高中,两人有意无意地一直保持在同一所学校,关系也已经发展到十分亲密。随着年龄增长索西丽娅斯如同大部分家教良好的高官子女一样开始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尽管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安逸的岛上,但家庭环境培养出的大气和骄傲还是不肯屈居于平凡。她有一副好口才,还能拉一手漂亮的小提琴,在演讲和音乐会上的引人注目让她在校园里也有不小的名气。
相比之下,安杰丽卡性格淡漠,不会锋芒毕露,也没有适合展示的才艺,虽然长得不差,但在同样容貌漂亮的索西丽娅斯身边难免被不重视。所以大家永远会说,索西丽娅斯和安杰丽卡怎么怎么样,好像安杰丽卡是索西丽娅斯的一个尾缀。对此安杰丽卡从来没提过,索西丽娅斯因为从小到大习惯了周围人都围着自己转,根本没觉出有任何不妥。
索西丽娅斯十六岁刚上高中的时候,她父亲建议她回本土去上大学。这也正合她本人的意愿,于是经过几番挑选,最终选定了处在琉慕拉本土沿海地区的瑟拉芬那大学。瑟拉芬那既是大学名,也是城市名,因为那本就是个以大学为中心建立的城市。大学历史悠久,几百年前就已经声名远播,尤以人文学科为突出。索西丽娅斯擅长的,演讲,音乐,似乎很适合这样一所学校。选定以后她和安杰丽卡提起了这件事,安杰丽卡想了想,问道:“索西娅,你确定不想去内陆试试吗?内陆也有很多好的学校。”
“别开玩笑了安,去你零下四十度的家乡吗?我会冻死在半路上的。”索西丽娅斯只当它是个玩笑,一笑置之。安杰丽卡也笑了。
索西丽娅斯有每天练习小提琴的习惯,这是在学琴之初养成的,直到上了高中也没变过。每天晚上她最后一个离开琴房锁门,安杰丽卡自始至终都在她拉琴的时候在旁边看书陪着她。这一天照例如此,索西丽娅斯结束练习以后已经很晚了,裘安的天早已经黑尽,星星点缀在天空上,比起受光害严重的亚缇璃甘督斯,裘安的星星要清晰得多。不知道本土的星空是什么样的,走出楼门索西丽娅斯忽然想,希望还像这样清楚。
“索西娅,”安静的甬道上只有她们两个行人,夏天的晚风微凉,走在安静的小道上颇为惬意,“去年你说过打算高中毕业后考瑟拉芬那,现在仍然这么想?”安杰丽卡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因为声线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淡。
索西丽娅斯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你不是说了你也会去,怎么了?”
她偏头看走在自己身边的安杰丽卡,后者没答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甬道两旁路灯之间隔着一定距离,导致光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恰巧处在暗处,安杰丽卡的表情模糊不清。索西丽娅斯习惯了安杰丽卡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话,便也没有多想,二人如往常一样地回到宿舍,按密码,开门,进楼。
上楼梯的时候索西丽娅斯走在前面,拐过楼梯拐角,她的视线习惯性地往下,扫到了安杰丽卡手中的书。安在她拉琴的时候一直不声不响地陪着,书便是她唯一的伴侣。只是,索西丽娅斯注意到,那双骨节修长的手里,原先是各种社论、哲学书籍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本装潢肃穆的大部头。索西丽娅斯听说过它,那是高级军事历史爱好者们的入门读物——M.克莱门德女爵所著,《帝国战史》。
安什么时候改口味了,索西丽娅斯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移到了别处,很快就把这一瞥忘了。她身后的安杰丽卡当然看到了她那一瞥的目光,在索西丽娅斯移开目光后冷绿色的眼睛才放到了她的身上,倒映着黑发高挑的身影仿佛无机的宝石。
一年的时间听起来挺长,过起来仿佛一瞬,如果这一年恰巧又很忙碌的话,此种情况不过更甚罢了。整整一年索西丽娅斯都忙于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为了考上人文专长的瑟拉芬那,她不得不攻读许多理论性很强的书籍,每天埋首书堆,练小提琴的时间都压缩了不少。忙忙碌碌的她没了那么多心思去注意安杰丽卡干什么,两人相处时也没察觉出任何异样,她觉得一切都很好。
报名,模拟测试,填报志愿,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索西丽娅斯没有任何犹豫地,在自己那张表格的“第一志愿”一项上大笔一挥写上了瑟拉芬那大学的名,等表格都交上去、无法再作修改以后,安杰丽卡才找到她。
“我报了军校。”她开门见山地说。
索西丽娅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安杰丽卡淡淡地一笑,上挑的嘴角有些讽刺:“帝国陆军军官学校,我跟你说过的,我家乡的那一所。”
现在索西丽娅斯完全明白了,越是这样她越是感觉不可置信:“不是说好的一起考瑟拉芬那吗?”皱了皱眉头,她开始试图劝说安杰丽卡改变主意,“安,你的性格并不适合作一个军人,或许文学作品里的那些军人很帅,但是,相信我,实际情况不是那样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问问我母亲,你会从她那儿知道许多关于军人的现实,多到你再也不会有这个荒谬的念头。”
安杰丽卡微仰着头注视着她,末了独自叹了口气:“我理解你很惊讶,但是从一开始,我想考的就是那里。”
“什么?”索西丽娅斯又一次懵了。
“索西娅,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就委屈你一个人去瑟拉芬那吧。”安杰丽卡展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她的冰绿色眼睛忽然变得无比陌生,索西丽娅斯看着它们,竟感到周‖身彻骨的寒意。
那光一样的美丽的人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如此冰冷的笑容。
索西丽娅斯和安杰利卡不欢而散,经过连续两三天的心神不定以后,她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更改自己的报考资料。她给远在本土的父亲挂了电话,请求身为政‖府大员的他帮助自己找人要回已经交上去的表格,修改上面的第一志愿。挂上电话后,父亲愤怒的咆哮还隐隐在耳畔回响,索西丽娅斯无力地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为了这件事,几天以来家里都被搅得鸡犬不宁。她的母亲和弟弟知道她那惊人的想法以后,开始不厌其烦地轮流劝说她打消荒谬的报考军官学校的念头。
仍然闭着眼睛,阳光透过皮肤照进来,形成一片温暖的亮橙色。母亲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贯优雅矜持的夫人已经快磨破了嘴皮,却仍然没法劝动她固执的傻女儿,她那样握着索西丽娅斯的手,竭尽全力地试图打动她:“索西娅,你是个女人,军队不是你待的地方。”
是啊,妈妈,我也这么觉得。她抬手遮住了眼前的阳光,视野变成了一片残留余温的黑色。所以为什么安会想要去那里呢?明明她比我更不适合。
那么,我是该笑着跟她说再见好聚好散呢,还是继续疯下去?很明显,前者是再正确不过的。去给爸爸再打个电话吧,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你很对不起。他很快就会消气的。她的心里一个理智的声音这样说着。
但是她一直没有起身来,只是任凭渐渐凉下去的黑暗中,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最后,索西丽娅斯还是没有听从母亲和弟弟的忠告,固执己见了下去。她的父亲动用广泛的关系网替她修改了报名资料,父女之间的关系却跌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为了考上军官学校,她不得不改换方向拿出超人的毅力突击军事方面的理论,一天里只要不是吃饭睡觉的时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学习。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半月,索西丽娅斯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但是考试在即,她丝毫不敢松懈,弄得自己心力交瘁。
而安杰丽卡对这一切风‖波根本不知道。
真愚蠢,索西丽娅斯自嘲,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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