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克一物,老天还真是公平!
不说长远,近来他就不怎么好受。想当初贪了口头快利,说要清静两天,结果倒好,这贺兰栖真真闪地连影子都不见。他每日在资政殿望得眼穿,想得心窄。结果呢?一连四天,让他失望又冒火。
怎能不冒火?最近为封禅一事,他日殚精,夜竭虑,擎天架海般顶着压力,偏连个想见的人都见不到。若他不是皇帝,这会儿只怕早冲去劫人,哪还顾得那么多!
这般乱想胡思着,龙辇仪仗已一路上了九龙桥。辇外,傅悦随驾在侧,此时只听他一声轻呼:“那不是贺兰大人?”
立时抬头,朝前张望。果见远处资政殿前,寒风猎猎吹衣,一个红色身影独自站立,不正是自己刚才念着气着的人?
赵恒眯了眼,盯着那里看了半晌,忽然有点纳闷——下那么大雪,他一个人站外面干吗?
一下辇,赵恒便发觉栖真不对劲。
满身积雪,却不比他脸色来得苍白,眉间红痣都似失了血色,惨淡一片。他面上强忍着痛苦,牙齿在微微打颤。见御驾近前,想跪下行礼,动作间却一气僵硬,摇晃几下,差点跌在地上。
再顾不得旁人,赵恒快步上去,牢牢扶住他巍颤的身子,触手处一片冰凉,让他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了?”
眼睛上下一扫,没等怀中人回答,赵恒已然明白,吃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没穿鞋!
只见寸厚的雪地上,一双赤足,泛着红,愣是踩在雪里,任凭雪花将之覆盖,若非此刻两人靠得近,他真没注意到。
“你……这是干吗?!”赵恒再沉稳,此刻也被这莫名的举动搞胡涂了,惊愕失声,知他不能再走,下意识便要抱起他入室内。
怎奈被一把拉住,栖真抬头望他,眼里透着希翼,“皇上!臣……有话要说!”
“有话待会儿再说!”若非真慌,他断不会对栖真这般厉声,但那双冻到青里带红的赤足,预示在雪里长久的站立,再不医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龙颜震怒,回头冲着身后大队木鸡般的宫人,便是一声大吼,“……还不快传御医!”
“皇上……!”栖真再次拉他的龙袍,直瞪着眼,喝止道:“您不让微臣在这里把话讲完,就是废了这双脚,我也不会…进去的。”
明明话声已被冻得如薄冰般碎裂,偏有一种执着的意志,活似烈焰,燃烧着他全身,眼神仿佛夹着利刃,慑服了身边人,赵恒不由不被之镇住,两相权衡下,只好赶紧由他,“你说!”
摆脱掺扶,勉力重新跪好,一番简单动作,已冷汗盈额。竭力将身上疼痛暂时压下,栖真看着他,眼里反倒镇定几分,“皇上……今日我赤足站于雪地,您会紧张……微臣斗胆猜测……只因您看不得微臣受此折磨……可是皇上,足寒伤心,民寒伤国!我脚上受此寒冻……寒气自会伤身……但百姓伤了寒了……国家能不伤不寒?如今易州百姓遭受水患,落得无衣无食流离失所,正翘首期盼朝廷救济……可您颁下的五万贯赈灾粮……怎够帮他们渡此难关?得不到救济……这个寒冬……又会有多少百姓像我现在这般窘困,多少人不得不……受此身体创痛?岂止双脚……即使性命…只怕也难保全!……皇上,您现在哪怕有半分为臣心痛,都请您设身处地为他们心痛……哪怕有半分为臣着想,都请您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栖真不自量力,冒死请求陛下……改批御旨……再颁五万贯赈灾粮……您若答应……微臣心甘情愿……替易州百姓……受此足寒之苦。”一番话行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伴着泪水点点,洒在雪上。他弯腰直直叩下头去。
雪花密密无声,冰莹般地下,风却驻了,周遭气息好似早已停窒,整个殿前一片宁晰。
切肤寒风,彻骨冰雪,都不及他此刻心头震颤,赵恒整个人都静默下来,神色是从所未有的庄严肃穆。将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晶光掩了,他扶起仍拜在地上的人,伸手抚上他惨白的脸颊,用拇指擦去趟下的水珠。再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夹了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朕答应你。”说完,再无犹豫,一把将栖真打横抱起,大步往殿内走去。
第二十二章
资政殿暖阁里,四个火盘徐徐燃着,炭火偶尔两下劈啪,除此之外,室内再无声响。
脚上穴位收到刺激,热痒伴着灼痛,沿着腿一路延伸,栖真坐在软塌上,看了眼面前之人,紧咬下唇,低头不语。适才雪地里一番慷慨英勇,此时在他脸上再也找不到痕迹。
作为将家子,身上的痛楚,他坚信能忍,可皇上现下的举动,却让他觉得十足尴尬。
这疗伤之事,绝不该由皇上来做,可自太医给了指点,赵恒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将栖真的伤脚搁到腿上。一双劲力的手,覆在脚底不停施力揉搓。他脸色沉肃到极点,无言无笑中,也揣测不出此时心中想法。揉捏片刻,见脚上血色渐起,才停手,询问候在一边的太医,“能下水了吧?”
刘太医近前查看,伸手试了试早备在地上的热水,点头道:“回皇上,差不多了。”复转头安慰:“贺兰大人,这关难过,您忍着点。”
赵恒看过来,眼底眉梢漾着百般不忍,也低声说了句:“你忍着点。”
冻伤不见血,却是伤在内里,若处理不当,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定要循序渐进,让伤处自行活血,再靠外温强行恢复。适才在雪地里,栖真为求戏演得逼真,硬是苦站上半刻,到后来,双脚早已失去感觉,没料竟真的会冻至这般严重,但看此时周围一圈,居然个个都比他这伤患还急,心中难免自责,口里忙道:“没关系,我忍得了。”
话虽这般说,可当双脚真正入水时,仍是万蚁钻心的痛,让他一把拽紧身下锦褥子,若非素来心性坚强,忍不住便要呻吟出声。
稍时,抓着锦褥子的手指被扳开,握进一双大掌中,大掌温暖而潮湿。栖真不由抬头,正对上赵恒的眼。他眼神坚如盘石,无形中灌输着勇气,到也成功慰了心头片刻宁定。
就这般换了三盆热水,双脚浸了约一刻左右,竟是越发红肿,等泡完第三盆时,脚背上甚至起了水泡,泡内还隐隐滚血。
“怎么会这样?”赵恒转头对着太医冷眼一扫,语若寒冰。
“回皇上,贺兰大人冻伤实在严重,这充血起泡都属正常,估计明天还会水肿。但只要症状挥发出来,多用红灵酒擦拭,应可消去。”能够执掌太医院,刘太医花甲重望,毕竟不虚,对着主上十足威严,俯身一揖,开口镇定,叙事分明。
“那……会不会留隐患?”
刘太医想了片刻,道:“这……不好说,需精心调养才行,近几日定要卧床静养,万不能让双脚落地。”
赵恒听了脸色更是阴郁,转头便对随伺在侧的傅悦吩咐:“去把西暖阁收拾一下,栖真就住那里养伤。”
话一出,身边之人都是惊诧,竟异口同声:“皇上!”
要知这西暖阁位处福宁殿西侧,与皇帝寝殿不过一门之隔,已属内宫范围。想栖真一阶朝官,平时最多在外宫行走,若入住西暖阁,规制礼仪全都翻覆,传出去,堵不了悠悠之口,塞不住煌煌白目,还像什么话。栖真一弹,想坐起身,却碍于行动不便而不可得,望着赵恒的眼里泛出一丝惶急:“皇上,万万不可……臣不能住宫里!”
“你给我闭嘴,都伤成这样,还来和我驳!刚才太医的话没听见?都说了非要精心调养才行,还是你真想废了双脚才开心?”教训孩子般,赵恒也不客气,利落的一顿话压人压到十足。
这事不能股息,皇上任了性,自己却头脑清醒,栖真立时接口:“皇上,臣自己的身体自然爱惜,接下来几天一定卧床静养,但静养不一定非在宫里,回家也一样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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