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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一双凤目本一直静静地看着一双玉手拨弄指尖蝉翼一般薄薄的香扇,这时听柴意几语,眉心便蹙尖儿了起来。她这一蹙本无甚大异,偏是让在厅的人各自神情都动了动,于是这气氛便更加了诡异了起来。

说是诡异,却也着实,原来这厅中正正正实实地摆了一口棺材。旁着呢立着一微胖老爷,正是那姬二爷。此时他见经久不见的柴意突然间急匆匆地回来了,便嘿然一声道:“静丫头,莫不是得了那死丫头片子的消息了?”他这话音未落,微胖的身子忽地一个错步,臃肿的腰身竟是来了个铁板直仰,躲过那激射向他的事物,反手撑地迅疾贴回原位。只见他偏头去看钉在墙橼上几乎透明的利刃,转过头对着那美貌妇人恨意咄咄,“静丫头,便是你护短如斯,我姬某又岂是怕你之辈。姬云生一年前失踪之事至今还未解决,前日里我云春侄儿又死在绯月刀下,姬家到此,已算是完全毁在你们柴家手上了。你方才又出手在先,莫不是我云春侄儿当真是死在柴欢手下?”说到此,姬二爷转头对着左边上座的一位紫衣青年拱手道:“亚君如此动辄云春侄儿薄棺,扰他魂安,只为讨回一个公道。这些年,边关少得天子垂怜,以至于被蹿格之辈弄得难以安全,还望天子明晰,得大人之力,还吾辈之公。”

那紫衣青年闻言往椅子里轻轻靠了靠,转首向那美貌妇人道:“柴本家一脉,如今只余了两个千金,本不应再由本家主事,难得大小姐本事,竟得几年安稳。如今昆吾再犯,又值姬云春死在前日,还是伤在绯月独技之下,外患内忧,依大小姐所看,我辈应当如何决断呢?”紫衣青年微微噙了口茶,看那美妇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棺木之前,玉指抚上棺面,往左

轻轻一推,竟是将那沉沉棺面悄无声响地推了开来。

只见她凤眼将棺内的人静静扫了个透,颈项利落锋锐的一刀,的确是绯月刀的手笔,“的确是绯月刀。”她这一开口,姬二爷立时便接了话茬。

“那你还护着她!”

柴静凤眼微微挑了他一眼,“其一,她是我妹妹,言语不当者,我不饶;其二,伤口的确是绯月刀法,但是不是她伤的人,无从断定;其三,柴家事,柴门自决,即便姻亲如姬家,亦与人无关。”

姬二爷闻言气得倒呼一口气,“柴静!你莫要不识抬举,当初若不是姬云生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能稳得住局面?如今倒好,姬云生没了个踪影,你就真当这里外都是你能把持得住的么?昆吾压境,若无姬家之力,你以为那些个只会欺软怕硬的家伙能听得你柴家命令守得住绯月关?”

紫衣青年此时却轻轻咳了声,知道言语有些不当的姬二爷立时缓了缓语气。

柴静闻言却淡淡地‘哦’了声,薄扇点了点唇,对着那紫衣青年道:“若大人要守关呢,柴家自是不遗余力,百年威名,倒也不会落个惨遗;若大人只查案,柴静自然会协助大人查个清楚,必然替姬家二少爷申尽冤屈。”她这般一无视,姬二爷顿时火了上来,立时就要发作。

这厢却有人抢了先,只听青年笑了笑,“这关要守,案也要查,怕是要好生劳顿大小姐了。只不过柏青听说,三年前,柴欢是反出了柴门的,如先时大小姐所言,只怕柴门与此案也是无关了。鉴于姐妹之情,柏青此间先行讨个饶,还望大小姐不要食言。”却原来这紫衣青年,正是柏青。他倒也难得,重伤方愈,竟远赴边关着手此间之事。

柴静凤眼一转,抿唇轻语,“便与柴门无关,她也是我妹妹。”她这话一出,柏青立时起身勾起嘴角,与袖中扯出一方明黄锦缎卷轴来,赫然朗声道:“鉴日前马前庄外官衙被杀一案,俱幸存人证亲察,乃横行北漠匪众追月之首,柴欢亲举,故命按察使柏青前往北漠暗行拿之;追月骑剽悍北漠多年,实为割据,特命骁骑五品正卫梁云泽为先锋,领军五千围剿,抗者格杀。”

柏青一收锦缎,续道:“柴大小姐,此乃特旨。上言昭昭,您可遵之?”

柴静闻言忽地一笑,这一笑着实让在场的人冷了一息,尤其是知她自来脾性的姬二爷,暗自运气,提防得紧。

柴静手中的薄扇又轻轻地贴了贴唇,只听她轻道:“遵不遵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既然如此想要集权一身,便也无法忍得这百年前险些争得他先祖天下之人的后人,不是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柴门已然无幸,你又何必再做场面。”她这一番话挑得极是明了,言语虽轻,却无不叫人心头如若重锤。那一双凤眼,更是有意无意地扫向了姬二爷。

“二叔,云生之事,恕静儿不能给您个交待。因为就实情来讲,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柴静眉眼轻提,透过了森森厅堂,望向了姬二爷的后方。似是瞧见了极为欢喜的事物,眼角眉梢都轻快了起来,声调欢扬扬地漂了过去。“至于云春,怕是有人借机滋事了。柴家不存,姬可留乎。欢儿已到,您何不当面问清?”

“倒也好!”姬二爷沉沉回了一句,顿步回身,紧皱的眉眼望向了来时层层深深的院门。

一时,偌大的院子,便又都静了下来了。连那微动的烛光之影,也是极静极静地曼舞着。

只静了好些时候,空冷冷的气息中才极细极细地想起了断续的铃声。这铃声极是普通,便是那寻常人家系在狗驴脖子上那种粗铜滥造的,混混沌沌地,直响了盏茶功夫,才‘叮’地一声响到了众人耳边。这人,便也到了。

一干人睁了眼眉,只见驴背上的粉裙女子背对着众人,微一个侧身,秀腿带着粉裙一扬,玉臂斜弯弯地掠过驴身子侧畔,只听她娇俏低叱一声:“作贱畜生,还你也罢!”

这女子一上场就骂人,顿时便惹了众怒,少不得人有人要破口,一看她转过来微晃在灯光下的容颜,立时便咽了回去,唧唧轰轰的低语声到底是免不了。

“柴欢!你既然破誓重返柴家庄,那么就别怪老夫家法处置了。”姬二爷这一声小吼,莫不叫那些没见过柴欢,却早有闻名如雷之感的人顿时暗叫,‘果然是那血月花,你看她脸上,都还沾着血哩!”

那女子正是和连初晓一同跃过绯月关的柴欢,颊上的血,正是她伤了柴起时溅上的。纵然如斯,反是衬着那双眸子更加的洁净,直透透地看着那柴静。

似是被她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惹得恼了,姬二爷将接过柴欢扔过来的沉沉的包裹,大力往哪地上一掷,便滚出来两颗咕噜噜的头来,一时便叫人惊着了。

“却是家法大呢还是国法大哩?”柴欢低低一笑,一手负后,另一手追着轻轻握着那细细皓腕,一副似娇似嗔的模样,就那般直直地一步慢一步地往柴静走去。“二叔,论国法,当场之人还有薛大人;论家法,不是你身后那人,却还是谁来罚得与我?”

“好丫头,嘴到刁得很。”柏青剑眉轻挑,已然瞧出地上那两颗头颅之一正是先前派去的联络地方官的祁成。“更是胆大的很,杀了朝廷命官,还敢如此割颅做耍,今日薛某便要替那国法拿了你先。”声音未落,柏青身后便窜出了个小哥儿,一身松垮的捕快服越发显得他瘦小,眉目纤弱,偏那额心一滴红渗渗的嫣痣不显女相,更多一骨贵华。只见他秀臂当空一展,轻微的空气撕裂之声里突出一乌尖儿锋锐,直刺柴欢咽喉下三骨交汇之处。这一刺,无不叫人心中暗喝一声,“好狠辣的孩儿!”

三骨汇处至伤却不致死,这分明是以折磨人为主的招式,他看着那么一个十三四岁的哥儿,竟有这般心思,的确叫人觉得心寒。

眼瞧那小哥儿洞空刃就要中,柴欢依然含笑向那柴静走去,只仿佛这偌大的厅就她二人一般。

“欢儿,莫要闹了,既然人家都逼上门来了,也不必再做个委屈样儿,省得我难受。”这话似早春最为温醺的风,微息之间便来到了那锋锐之前,片花打着旋儿落到了那锋锐之上,时间便凝固似了地动也不动了。

柴静薄如蝉翼的扇就那般堪堪点在了那小哥儿乌尖的洞空刃上,慵懒优雅的神情微微绪了一丝愁,渗到了幽深的眸子里,着实让人想不到那动辄如息的技击竟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施展出来的。只见她看着柴欢,直若是她那千万愁思的源头,随后她挽起柴欢负在身后的皓腕,轻语如风:“小欢,我抓住了你了,可不准再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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