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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旁边有几本纸边泛黄的日记。

基尔伯特一页页翻着,从1939年开始,硝烟与热情狂热的牺牲从脆弱的纸张上传来——先是节节胜利的骄傲与激动,再是琐碎而冗长的前进,又夹杂着抱怨与疑惑。

日记上的时间在一行行文字中过得飞快,在迈入1942年的那几页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背面写着“拍照技术完全是在糟蹋莱卡相机的大笨蛋先生下次再开着车乱跑把我扔下试试!——罗·冯·埃德尔斯坦。”

正面是那座熟悉的别墅,穿着黑色装甲SS制服的基尔伯特搂着一个年轻人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而那个年轻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手里抱着一个老式公文包,细框眼镜后面的眼睛里似乎是带着一丝羞怯。

是罗德里赫。

四十七年前的,还活着的罗德里赫。

基尔伯特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

手指有些发抖地继续翻后面的日记。

和罗德里赫在一起后的基尔伯特生活充满了矛盾的稳定性——他恐怕是战争中最危险的司机也是看起来最安全的——时刻生活在隐藏着的暴力中。可是基尔伯特的心境反而很平静,是因为两个人互相支撑的缘故么。

日记在进入1944年的时候中断了,最后一页上老基尔伯特寥寥几笔记下了自己的从萨尔布吕肯到柏林又去苏黎世的行程,接下来就是空白。

基尔伯特想找出那以后的记录,可是旧笔记本都翻遍了也再没有关于去苏黎世或是关于罗德里赫的只言片语。

老基尔伯特在临终的前几天模模糊糊地提起过他为什么没有回去接罗德里赫,可是并没有具体说清楚。

基尔伯特不死心地把书桌的笔记本都翻过去看,最后找到了一本看上去比较新的日记。

上面记载的日期是1984年,内容大多是回忆,基尔伯特一页一页仔细翻过去,终于找到了那次逃难的后续——

【我最近又开始梦到他了,梦里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他好像在弹钢琴,好像还在哭,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也哭了。

这么多年,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

我翻出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感觉他好像不长这样,可他应该什么样我又忘了。

我想如果,当时不顾一切回到萨尔布吕肯,我不一定会死,或许就能带着他逃出来,他那么会耍手腕。

可是,母亲说的也对,我很有可能会死在半路上,当时大半个法国都在盟军手里,说不定哪颗子弹就找上我了,我又长得一看就是‘德国佬’的脸。那样的话母亲和弟弟就会无依无靠而罗德里赫也救不出来,退一万步就算找到他也不一定能回来,那样的话哪怕活着也不知道和她再见面是什么年头。

为了一个自己一向都很有办法、总是能逢凶化吉的SD扔下至亲冒险去到处都是敌人的地方去赌命,应该吗?

问一万个人一万个人都会说不应该。

可是我知道,本大爷有预感,就像那个小少爷也有预感一样——不然那么吝啬的家伙不会把那宝贝交给我,我预感我不回去他就会死,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有我在无所不能,可我一走他还不如当年在维也纳读书的时候,比那危险得多,至少那时候他家里父母都在。

……

最后我没走成,我在苏黎世度过了这辈子最纠结的那几天。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也是他唯一的兄弟,没有他我们根本不可能到瑞士。

母亲说她宁愿承担一切罪过去地狱也不想再看到我去送死,哪怕有一分送死的可能也不行。

她让我考虑考虑她,想想已经去世的父亲,想想还是孩子的弟弟。

我都想了,反反复复地想得头都要炸了。

广播里说盟军又前进的那天我忍不住收拾东西要走,母亲跪下来哭着说只要我走出家门她就把弟弟送到孤儿院她去自杀。

我觉得她真会那么做,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就不会这样了,想来可笑,当初对父亲的死还有一种牺牲英雄的自豪感。

我甚至想到当初那个伊万怎么就差了那一厘米没让我解脱。

……

我听到萨尔布吕肯被“收复”了的那几天总是梦到他,像被我枪毙的战俘一样蒙上眼睛被子弹穿透或是像我一路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被吊在路灯上……还有许许多多,我觉得我杀了我的兄弟,不对,我杀了我自己……

我把1944年以前的自己都埋在了门前的树下,我成了一个自由摄影师,一直都是,为了躲避战火来到瑞士,托了我父亲一个战友的关系。

谁知道一埋就是四十年,我最近总是梦到他,忍不住挖出来看看,本来想永远埋着的。

……

1948年的时候我冒险回去过一次,我都不敢相信我能再看到那座房子,去之前我按当初罗德里赫指点过的乔装打扮了一番,估计他再看到我都不会认出来。

我打听到房子又归了那个法国人,听说当年盟军也去了那里,可没人听说过罗德里赫或是那个在酒吧弹钢琴的人怎么样了。最后我在山上远远地看了看那里就走了,我还是害怕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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