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仔细遣走了所有下人,恭敬交给月熙一封盖了蜡封的明黄信笺,低头只道皇上令皇後亲启。
月熙缓缓开了蜡封,几次觉得手抖得拿不住那微薄的纸张,待到终於展开,只见那人的字依旧挺俊,行笔走锋刚硬的近乎冷漠,他说:
皇後伴朕一年有余,期间纵难免争执,却也夫妻情深,当初朕的选择,虽未能如愿,却绝无後悔,皇後之於朕,并非只是名义上的妻子,而是早在即位之初便许下的伴侧,皇後对朕的不满,朕心知,皇後对朕的深情,朕亦心知,皇後曾语朕,今生心愿便是寻得三五田地,租地置房,陪著妻儿子女,闲暇时纳凉散心,享尽世间安乐。朕囚你与宫中一载有余,如今有心放你去寻那山光湖色,特遣德全送你出宫,并赠千两银票,良田数亩,足够优渥一生,从此山水相隔,望珍重。
细细看到最後一行,每个字都反复咀嚼,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月熙自问,望祁睿做错了麽?他不听劝阻执意革政,遣了雀苑送了岚邱岳,他罔顾人命却终换来如今青州大捷税政渐入佳境。
那麽自己做错了麽?当时一时气愤责怪他利用他人不顾感受,话虽说的过重,但这想法至今未变,每个人的存在都应该被尊重和善待,高高在上的指点,他理解,却始终无法认同。
望祁睿死脑经,他已有些看出来了,当初认定了自己便一味强留在宫中,现在觉得无法相处便打定了主意要送自己离开。不得不说顽固执拗的可怕,却不错,自己初时只是愤起觉得无法忍受他这般想法,後来冷静下来你又觉得凡事都可以商榷又何需这般说离开便离开,到现在,仔细回头想想,那人总是比自己想的多些,想的早些,事已至此,几条人命横隔在两人之间,回不去,也无法前进,分开只能是最好的选择。
於是月熙挥开德全,冲著泰乾宫的方向缓缓一拜,“蒙圣上恩宠至今,月熙不胜感激,入宫一载,对皇上钦慕有余,如今长辞,或不复见,忘君珍重,必常挂怀。”
说著站起身,从袖间掏出一物交予德全,天蚕丝的织锦缎子,巴掌大小,清淡的颜色毫无花纹,只在左下角,端端正正绣著一个“安”字,并不是什麽繁复的绣法,却看得出绣的认真,针脚工整细密的几不可查,一笔一划似是描摹在织锦上的一般。
“前几日皇上还我一个帕子,如今,我再赠他一方,但求他日日平安,真与那祝词上写的一般福寿万年。”
德全低头接过,有些不忍的轻叹口气,“娘娘,走罢。”
天色暗沈之间,皇城东北偏门驶出一辆马车,看著朴素,也未见什麽侍从随扈,一路吱呀沿著玄武大街奔离盛京。
这夜,泰乾宫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宿。
时光易逝,有时候,月熙会觉得当初乘轿踏入皇城还是昨天的事,那一年红墙金瓦的日子有些模糊不清,然而那个人却始终难以忘怀,举手投足仿佛是故意攥刻进了心底,任凭如何抹杀却总连最最枝末的细节也能如数家珍。
当年德全安排他坐上马车,马夫驾轻就熟一路疾驰,他不知道去往何方,也不管,只每日昏昏沈沈,一刻觉得自己後悔了,一刻又觉得走了也罢,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到门外寡言的车夫低沈恭敬的回禀“到了”时,月熙甚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一脚踏下车厢,满地青灰石板,点缀著几抹翠绿,白墙灰瓦,一汪碧水沿著屋後缓缓流淌,远处有人摇著撸子唱著歌,四周杨柳弯弯,姑娘小夥结伴走过,不同於京城的繁华,婉约的小镇伴随著吴侬软语流入耳畔,凭地抚慰人心。
“这是到了那里?”月熙有些怔忪,似乎一个梦境醒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江南。”车夫依然惜字如金,手脚利落的将马车上的行囊搬入眼前的大院,院里出来一对老夫妻,跟在他身畔张罗,车夫得到他们借手,不到半刻功夫已然将那不多的事物安置妥当,转脸看见仍在发呆的月熙,恭敬的介绍,“这对老夫妇是宅子里伺候公子用的,公子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也可再置办些小厮丫鬟之类,田契钱财公子自个仔细,在下不便久留,先告辞。”
“公子……”月熙默念,久违的称呼,那高耸的金瓦琉璃同那模糊的性别一并远去,而今自己终又回复了翩翩男儿之身。
小镇的时间似乎总是静止一般,作息生活无不同石板桥底的一汪绿水一般宁静恬适,当院围的墙根爬满了翠藤,後门临著小河边的石墩被船缰磨出刻痕,已不知过了几个年头。
这样悠然的日子,人也变得闲适起来,月熙过的浑浑噩噩,做些小买卖,租几块田地靠著契税过活,这样的生活本是梦中的日子,却没来由的空落落,心口缺了一大块,少了什麽,他心里明白,却刻意忽略,不愿想起,每天径自挂著笑容,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或是跑场集市,或是茶楼静坐,千里之外的地方,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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